德子注视着眼前那张俊朗的面庞,近在咫尺的距离使她难以抑制地咽下口水,心跳似乎在加速。
自从她看到这个人,她的大脑似乎陷入了一片混沌。思维在竭力运转,似乎有什幺重要的事情在她的记忆深处挣扎着想要浮现,但却始终难以捉摸。
在这一刹那,德子感觉颈侧传来一丝略微刺痛的痒意,她疑惑地伸手摸索着那片完好的肌肤。
奇异的是,血管里的血液似乎在这一瞬间变得兴奋而湍流,她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冲动,仿佛某种奇异的力量在悄然作用。
腿心处的花液也渐渐析出。
她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生理反应,宛如被蜘蛛噬咬的猎物,感受到毒素逐渐入侵神智,麻痹而又令人陶醉的迷离感。
对于自身的控制似乎在逐渐溃散。
女孩努力抓着男人结实的胳膊,仰着秀丽的小脸,下意识露出脖颈。
辰巳默默注视着一切。
「上瘾症状」。
洋馆的医生江渕曾说过,他们的唾液中带有毒素。
人类如果被吸食大量血液,毒素就会入侵大脑并同化人类细胞。在同化过程中,它能够破坏人类的免疫系统,使其对外部病原体的防御能力大幅下降。
这种时候,人类大量失血,大脑以及神经中枢也受到干扰,会下意识服从他们所下达的命令,这也是所谓的「暗示」常常生效的原因。
而如果失血不够多,这种毒素只会潜伏在宿主体内,无法威胁健康。一旦靠近啃咬自己的「吸血鬼」,毒素才会变得活跃,模拟多巴胺的作用来欺骗大脑,呈现出「上瘾症状」,使得人类献出生命。
江渕分析,正是因为辰巳当初从德子的身上吸食的血液太少,她才会摆脱「暗示」的控制。
“……?”
女孩仰着脸,粉唇嘟着,像是疑惑他为什幺还不来吻她。
辰巳叹了一口气。
他胡乱揉了一把裤裆,强硬地和女孩拉开距离。
他强迫着自己冷下声线:“山野小姐,前面就是洋馆的主体,里面很暖和。”
啧。被拒绝了。
“……嗯。”
德子感觉脑子清醒了一些,有点挫败地移开视线。
高大的铜门屹立在他们面前。
上面的浮雕仿佛介于兽和人之间,服装精致,神情怪异,宛如在举行什幺仪式。门的两侧点着桔红色的灯火,映照着一个个姿态各异的雕像,愈发显得诡谲滑稽。
这里似乎就是洋馆的正门了。
...
推开大门,眼前展现出一座宏伟的长阶梯,向两侧延伸得优雅而宽广。阶梯的每一级台阶都装饰着精美的花纹,
男人带着她绕到阶梯右侧,进入了位于一层的会客区。
明亮的灯光从水晶吊灯上洒落,厚重的丝绒窗帘将外界的光线彻底隔绝。
会客区正中央摆放着一组典雅的皮质沙发套组,深色的皮革在灯光下显得光滑而奢华。雕花圆桌上摆放着瓷器和银器,静候着宾客的到来。
“请坐。我去唤主人来。”
辰巳将她领到沙发上,斟了一杯香浓的红茶。
在等候的时间内,德子有些局促地打量四周。
角落摆放着一座巨大的的长颈钟,箱体上嵌着一面彩色玻璃,灯光下显得流光溢彩。
除去墙上的油画,房间四处还错落有致地摆着一些精致的雕像,它们形态各异,或是抱着水罐的男孩,或是神秘的兽首,模样栩栩如生,让人仿佛置身于异国的艺术画廊。
……日本竟有西化得这幺彻底的贵族家族吗?
很快,洋馆的男主人,桐敷正志郎接待了她。
他看着四十五、六岁左右,穿着一身剪裁精良的雪白色西装,胸前点缀着红色的丝巾。男人端正的面上只有些许皱纹,身材也保养得很好,看上去矍铄而不失风度,完全没有刻板印象中大腹便便的中年富商模样。
“山野小姐,欢迎来洋馆做客。”
他并没有什幺架子,看着十分热情。
“谢谢您和凪砂少爷的盛情邀约,能够造访如此底蕴深厚、品味高雅的家族,是我的荣幸。”
德子起身鞠躬,褒美之语惹得男人哈哈大笑,快慰十分。
两人简单聊了一会儿。
原来桐敷家族世代以来一直专注于艺术品投资,祖上还出过几名大画家,他们在英国经营着几家美术馆与画廊,蜚声国际,近几年才回到日本。
“好孩子。”
正志郎摆了摆手,“天还没黑下来,妻儿还没有办法离开房间,要麻烦你在这里等候一阵了。你可以随意参观,有任何需求和辰巳说就好。”
男人以有事处理为由,离开了会客厅。
德子眨眨眼,感到一种微妙的怪异。
在洋馆的人口中,女主人和少爷都患有无法直面日光的皮肤病,所以窗帘才制作得如此厚重,遮光效果极佳。既如此,又不是如太阳当头的白日,怎幺会夕阳西下还无法离开房间呢?
还有一点。
桐敷正志郎是被辰巳唤到这里的。在侍从为他打开大门的时候,男主人的神态却有些局促,竟像不习惯似的。
这栋奢靡而神秘的洋馆,从构造到里面的人,似乎都掩藏着秘密。
...
离完全日落还有一个多小时。
在辰巳的提议下,德子打算到城堡后的花园参观。
据他所说,有被修剪成各种形状的灌木林,还有一座少爷精心打造的玫瑰园。
又是沿着一段长廊行走,穿过一道拱门,终于来到了洋馆的后院。
灌木林被修剪成各种可爱动物的形状,狐狸、兔子、翩翩起舞的蝴蝶,每一处都展现出主人对园林的用心雕琢。夕阳温柔地映照在这些憨态可掬的绿色雕塑上,宛如一座乐园。
在花园的深处,那座玫瑰园若隐若现。
微风摇曳,玫瑰丛间远远飘来馥郁芬芳,余晖将花瓣染成橙红色,犹如在微风中飘舞的火焰。
树影洒在红砖铺成小径上,勾勒出深浅交错的光影。
“真漂亮……像是来到了仙境。”
德子做了一个深呼吸,发自内心地感慨。
...
男人远远地地跟在女孩身后。
他观察着那被夕阳渲染得金灿灿的娇小身影,只感到一阵虚无缥缈的哀伤。
思绪在时间的深渊中游走,他看到的不仅仅是一个女孩,更是整个人类在时间长河中的匆匆一瞥。
漫长的岁月,他见证了生命的轮回,却依旧对美好事物的易逝感到痛苦。
一步步向玫瑰园靠近。
脚边的玫瑰花开得赤裸,葡萄般的花房密集生长,一簇簇地结着臃肿的花朵。
如同病态的细胞般疯涌蔓延,不知疲倦地分裂增长,直至盛开得醉人。红厚艳丽的花瓣在风中飘零,弥漫出一种令人陶醉的腐烂芬芳。
每一次美丽的萌芽,都像是一场无法逃避的悲剧,而他深陷于虚无主义的迷茫中。
从他的视角看去,女孩像是浮在玫瑰上。
她穿着黑绿相间的校服短裙,幼芽一样茸茸的四肢虚在光线中,随时要化进这个灿烂的傍晚。
她的嘴唇和身体是一种多汁的果实,快要成熟了,浆汁欲滴。
辰巳品尝过,淡淡的甜里带着一丝酸和鲜果特有的生涩,想到这里,他浑身微妙地一激灵。
女孩踏上了通往石亭的台阶。
男人把脚步放慢。
不可否认的是,他眼里的德子,滋味好到要命。
女孩见他走过来,眨了眼朝他笑笑。
辰巳没有笑。
有什幺意义呢?在这漫长的岁月中,他无法做出解读。
所有美好的情感,终究会沉溺于衰败,就像脚边那开到荼靡的花朵。
既如此,何必让自己的心情起伏,折磨自己?
“啊!是猫猫!”
一枝找了半天的小家伙原来跑到了这里。
辰巳看着女孩蹲下身子去逗弄那团毛球,猫咪咪咪地叫着窜到她怀里。
她让它卧在膝盖上,长毛拥簇着大腿细腻的皮肤。
辰巳想,谁不想做这只猫呢?
她看着它那对深绿的眼珠子那幺入神。
两个黑中透绿的眸子苍蝇一样叮在她脸上,猫咪翘着肉垫,在女孩的腹部周围慢慢踩动,往上爬一爬,再往下。
男人突然悟出了什幺。
十几天前,那个贩卖机边的傍晚。
她握着冰凉的啤酒罐子,目光朝他一瞥。
他顺着理下去。
每一次挥洒汗水、肉体相贴、眸光相撞,全部串联起来,一路牵到此时此地。
山野德子。
一条初来乍到,鲜妍稚嫩的生命,是一朵火花,在导火索上燃起。
他在几百年间感知到的虚无和危险,始终暗缩在那里,此刻却被这朵火花照亮了。
他看着那突然的、丑恶的危险。
一个长着长鬓毛,墨绿眼睛的危险。
自打遇到她后,他就在不知不觉地喂养它。
如今,它终于现出原形,已经是膘肥体壮、生猛丑怪。
——这只叫做“情爱”的巨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