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至三章

01

沁园站在落地方镜子前面，她检视自己的身体，然后伸手触碰自己的身体。

她跪膝在白色有紫色相间的被子之上移动。窗正对着床头，窗外积了好大一层厚雪。

深夜凌晨2点，沁园开的灯是灯泡吊坠串联的灯带，它顶端一段粘在最顶端的窗框上，垂下来黄色的灯光。

窗外很亮，路灯的光照在雪上面。场景的亮度像是沁园家乡的早上六点钟。

沁园举着锯子mini手机浏览推文。隐秘之地发布了一条推文。

“隐秘之地设计的徽章已经开放购买通道。地址：Htit://wef.secretplace.dom”

沁园观察了一下里面的商品选项，然后买了一个单只的红色高跟鞋。

室内的灯光还不如室外的路灯场景亮。窗帘从没有过，她忘记关闭吊坠灯串，手机扔在了床正下方的地毯上，睡着了。

02

沁园的书包上别了红色的高跟鞋徽章，她正走在学校里雪和水堆积的阶梯上。

雪还在空中四处地射着，此时是正一摄氏度。

沁园的羽绒服的帽子扣在头上。

有人用瑞典语从后面叫她，叫她女孩。

她走在他前面，位置比他更下面。

她在阶梯上扭头看过去，扭转着羽绒服的帽子，仰视他。

是同国人。沁园知道他。

他也没想到这是她，也僵住了一下。

但他很快就继续说，换成了中文。

“我看到了你的徽章。”

“你书包上的。”

沁园问：“你有什幺事吗？”

斯文轻轻咬了一边的牙齿一下，然后说：“我认错了，这个和一个网站自己设计的徽章长得很像。”

沁园问：“是隐秘之地吗？”

斯文说：“secretplace……是的。”

沁园说：“我是从那里买的。”

斯文问：“你知道什幺意思是幺？”

沁园说：“知道。”

沁园问：“你是什幺？”

斯文偏头像是在想的样子。

过了一小会儿他转过头来说：“sub。”

沁园看着阶梯角落的积雪。她对着融化的积雪点点头，她说：“你要给我你的电话吗？”

过了比之前更短的一小会儿，斯文说：“好的。”

他给沁园报了电话。反方向看着沁园把数字一个个输到手机里去。

他还说：“放学之后再联系我比较合适。”

沁园输着斯文的英文名信息，头没有擡地说：“我也是。”

03

沁园背着黑书包穿着黑短款棉袄，蹲在路灯下。她的对面在靠着砖墙位置有好几个大号的蓝色垃圾桶。

两个穿着围兜的工作人员一人一边地拖着一个黑色束口塑料袋来到这里。她们一个人托一个人提将鼓包的巨大黑色塑料袋丢进垃圾桶里。

等到“乓”的声音一发出来，沁园就聚焦了眼睛，朝她们的方向走去。

她们看到了沁园，但是如同没看到一样从超市后门退场，回到超市室内。

沁园把塑料垃圾袋从垃圾桶里拖出来，稍微拖远了几米，就打开塑料袋检查里面的食物。

今天还比较全。她捞出来保鲜膜封装的奶酪和面包丢到她的书包里。剩下的她挑了点看起来有食欲的。砰，砰，她将咬过的面包拆掉包装抛回到垃圾桶里。

斯文也正在吃晚餐。他举着的叉子上插着一小块待被吃掉的牛肉，但是斯文同时在摆弄着他平放在餐桌上的手机。

他看了沁园的社交账号，什幺都没有，也看不到她的关注列表。等到调查结束了，斯文才擡头，抹过银色的四条利刺，嚼他的牛肉。

04

如果斯文的书和本子合起来，那幺可以看到他所有的书和本子的右上角都是微微膨胀弯曲的。因为斯文听课有一个习惯，他要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手指捏住在最上面的一张纸的右上角。

戴眼镜的女生物老师提出一个问题，眼睛在透明的镜片里面停顿着和斯文看向她的眼睛对视了一下。她微微向下点了两下额头，示意她在期待着斯文的开口回答。她红色的卷曲短刘海微微颤动了一下。

斯文放下目光，拾起书页往前面翻了两下。照着书上的条目读了出来。

女老师带着亲和的笑逡巡全班看向她的学生们。

“是的，如果考试中有这个选项的话，那幺大家选这个一定会对。”

女生物老师又结束了和全班同学的目光交流，她看回来了正确回答问题的斯文。这位女生物老师的确在最近开始喜欢斯文。不过，只要老师不说出来，那幺老师喜欢学生的问题严重性就不存在。

斯文的右手食指和拇指又不自觉地移动，夹在这页书的右上角上。重新进入专注的倾听状态之中。

05

沁园不觉得自己是愚蠢的人，她甚至用夸张的口吻对自己说出过这句话。那时候她附身捧起高压下水龙头喷出的水洗完脸，仰头，近距离看着镜子里自己被水珠浸湿的脸庞，她的注意力不在她湿成一缕的前额薄刘海上，她的注意力在她自己的眼睛上。她凝视着镜子，对自己，自言自语：

“我不是愚蠢的人，甚至在我自我控制的不错的时候时，我是聪明的。”

沁园时刻希望自己清楚了解着自己的想法，这是她向自己投出骄傲地肯定的预告按钮。

每一次她照镜子，会有一种陌生的感觉短暂地盘踞在她的杂乱运动着的大脑里。她总觉得这是由于整日看到的别人都是金发碧眼的，所以她现在对自己脸，因为脸上挂载了较少见到的种族，也会感到陌生。

她检查着镜子里的自己的脸，从眼角看到了唇角，又飘上去了额头，终于看到了自己的头发湿了一点。沁园从墙上的盒子里抽出一张纸巾压了一下头发上的水分。

她的头发还是黑色的，而一些同样在这里上学的国人已经将头发染成了金色。她立刻想到了斯文。

她对镜子散弄着她的额发到差不多蓬松的状态，然后撤回手抱臂，下巴尖往左又往右，检视着自己的脸。

“如果我的头发是金色的，那……但我现在好像已经更熟悉金发了，所以也有可能会更熟悉…”

沁园在自己对自己说话的时候说的都是中文。有后面来的白人女校友也进了洗手间之后，她停止了说话，离开了学校辅楼三楼的女洗手间。

出去的时候正好和她的近血缘男校友斯文碰上了面。斯文作为对四周更加习惯附上观察注意力的人，他先看到了沁园。

等到沁园像盲人一样都移动到了他的肩膀后面时，斯文才开口叫她。

“沁园。”

“啊？奥。斯文，你好。”

沁园抱着胳膊扭过头和斯文对视。

她一开始被外国人用中文叫她的名字给吓了一跳。她有一个金发高个儿的人刚刚路过她的印象。

沁园的步子没有停住，她判定此刻和斯文的交流算完，移动着转了半个圈，背过身去离开，背过身走了两步又觉得不够礼貌，于是擡了擡自己的右手和身后的他告别。

“再见。”这时候她说瑞典语。

他可能已经也背过身进洗手间了，她的挥手道别可能是给后面的空气挥的。

但他的声音还是拷贝了一份过来。他也用瑞典语说：“再见”。

06

斯文不知道沁园想干什幺。一开始他还有猜测，但是现在他开始怀疑她是一位因为新鲜而踏入隐秘之地网站，然后在没有对自己有充分的了解之前就先为自己打上了女dom的标签。

因为已经等过了两天周末，斯文还是没有收到她的任何消息。

很可能她由于突然第一次地收到了来自他的真人线下联络而不知所措。很有可能尽管她下一开始能表现出很熟练平静的状态，但马上又泄气地觉得自己无法处置好这种‘游戏’，然后想要谁也不通知地悄悄躲离。

虽然这些只是斯文随意产生的猜想，但无论是不是这样，如果她永远不联络他，只当他是一个串有备注的手机号，他也决定好了绝不主动联系询问她关于她的行为的解释。

刚刚他刚和她在辅楼三楼的洗手间门口巧合地碰了面，她躲闪一样离开的背影是停留在他脑子里的印象。于是斯文更多地肯定了他自己的猜想。

他不自觉地代入进同胞的视野去帮猜想里的“她”解释她的“动机”，简单地形容那大概是：孤独、上网、新鲜事物。

很有可能她把新的随便什幺标签作为她在异国他乡的归属。

斯文过度地分析完了一位陌生的人，这种分析的行径即使只存在于脑中不会被人看到也应该被归类进不尊重他人的行径种类之中。

这种分析的确常常在增多的接触中被证明是错的。

就在这一天的下午，最后一堂课下课铃声响起来之前，斯文的手机接收到了沁园的讯息。

“在食堂见，我会坐在蛋糕窗口那一列的后面几排。”

07

斯文和他的好朋友铂讲了晚餐要和别人约了见面一起去餐厅吃饭的事。

铂十分幸运地猜出来了他要和谁见面。铂同时是斯文和沁园初交流的旁听见证者。

上周五下午的时候，在斯文和他一起放学离开校园的时候，斯文在室外地台阶上突然叫住了同校的一个黑头发的女生。然后在她转身之后，他们开始用中文交流。虽然铂完全听不懂中文，但是他也看到了那位女生将斯文的手机号输到她的锯子mini手机里。

在她挥手和斯文道别离开之后，铂和斯文还在行人穿行着的台阶上停滞了一会。

铂将胳膊搭在斯文的肩膀上问斯文道：“你刚刚在用中文搭讪吗？”

斯文：“是啊。”

“你们两个是第一次说话吗？之前我反正是没见过你们说话。”

斯文：“你刚刚看到的就是我们第一次说话。”

“哦～我的荣幸。”

铂发觉了不对劲的地方：“诶，在你向她搭讪的情况下，怎幺会是她掏出手机要你的电话呢？”

斯文当时随便地在话头上应付了一下铂的好奇心：“我们家乡那里的顺序。”

铂一个人慢悠悠地顺着去餐厅的人流移动，他的左手大拇指插在裤子口袋里，右手手臂上搭着他自己的外套。

他在举着餐盘排队取餐的时候找到了他的好友坐在哪里。斯文背对着排队取餐的队伍坐着，他的对面的女孩就是跟他来自同一个国家的人。

铂看到那个女孩正在切餐盘里的东西吃，而斯文这边的桌子上什幺也没有，他只是将手臂交叠地放置在空无一物的桌面上。铂在这里既看不到也听不到斯文是否在说话。

不过铂能看到那个女孩没有在说话，她的眼睛停留在食物和餐叉之间。这不像什幺初次约会，就是单纯地坐在一起吃饭而已。

08

斯文的羊毛衫的袖口被他整理上移，他的左手覆盖住右手的松垮拳头，有一个面试官正在关注他的应聘者胜任与否的行为外表。

刚刚他一进来看到沁园坐在这里吃饭，然后就走了过来在她的桌子上坐下，也一时间忘记了自己应该先去举着餐盘排着满人群的队伍取餐。

他的手腕上有一块黑色腕带的表，它是非常昂贵装饰物件。

沁园把土豆放到酸奶沙拉上，粘上两倍体积的酸奶和苹果粒，然后她将巨大的土豆酸奶沙拉球抵到嘴边。

沁园是喜欢把各种各样有着强烈风味的食物混搭到一起的人。

斯文没有关注她吃的是什幺食物，他关注的是她的眼睛，他时刻觉得下一秒她就要和他对视上。

沁园的目光维持垂下盘踞在食物上，外表特征像一个和异性说话突然变得不熟练的青少年女生。

斯文已经以为自己是一个乘着潜水艇探索到冰山底部的观察专家。

然后沁园唐突地、没有礼貌地、突然地说：“为什幺要当sub?”

斯文现在说话像膝跳反射一样快，他回答道：“我做sub比较合适。”

沁园的注意力被吸引到了他的手上。

“你应该把左举起来一下。”

斯文觉得她最好应该示范一下他的手应该摆出什幺姿势。

“你可以旋转一下手腕。”

沁园盯着他的手腕看。

她自己手上的叉子还握着，叉子尖搭在餐盘上的沙拉丛中。

然后她像注意力集中之后分神的人一样沓着眼皮眨了眨眼睛。

“我想你适合一个褐红色的表带，那个更配你。”

随她说后，斯文看向自己的手腕上的表。

“请带一个有着红褐色的表带的手表。”沁园说。

斯文看着他的表眨了眨眼睛。

“好。”

他眨眼睛的样子很像沁园刚刚做的那样。

沁园的声音又一次在噪音餐厅环境里突然发出时，斯文的感受类似看到了鳞片光滑的一条蛇错误地出现在城市大理石地板上。

“我想我们不要参考其他所有的dom以及sub的相处模式。”

斯文：“你在这两天里想好相处模式了吗？”

沁园的土豆被叉子触盘底切开两半。

“是的，而且是很有趣的那种。”

“我应该提前和你知道的一样多吗？”

“不。”

斯文用指尖按压着自己的脖子后侧缓解由纷变的外界带给他身体上的僵硬。

他质疑自己的dom的心情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几乎没见过什幺同龄人用上了说大话的口气，但最后证明不是在说大话的。

只是因为她是在最合适的时候出场的，所以就应该给她机会幺…？

他不想被她像他轻视和怀疑她的一样地去轻视和怀疑他。所以他要表现出一个合格的真正成熟的sub的样子去配合她。

斯文把手重新叠在一起放回桌面上，他说：“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