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四 月灯节

夜空被满城灯火晕染得五彩斑斓。

繁盛佳节夜,阎崇皇都已是人山人海。

越靠近最美月灯的高杆处,人越是拥挤。

詹南客紧紧的牵着小满的手,二人穿行在人潮之中。

官铃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马车还在远处,人潮就已向两侧退避开。

“叮——叮——”

马夫敲响着象征着高贵身份的黄金官铃,繁丽的马车缓缓驶来。随后驾马的两行护卫手握利器一身护甲。

两行护卫之间,马牵的拖车上摞满了系着红绸的木箱。

木箱封贴处,都写着一个大大的“徐”字。

“这是哪位大人的马车?”

人群中,穿着贵气的富家小姐手提月灯,向身旁的贵公子问道。

贵公子唰的一声展开折扇,扑在胸膛:

“能用黄金官铃的,只有当今国辅大人了。”

“国辅大人在这月灯节的日子浩浩荡荡走主径道?他也不嫌堵得慌。”

富家小姐望着过经的马车,探着脑袋好奇张望。

贵公子一收折扇,用扇子指了指前方:

“看到那些木箱子了吗,你看看上面写着什幺字?”

“徐?”

“国辅大人与徐家千金的事儿,怕是板上定钉了。陛下迟迟不允婚,国辅大人就拉着徐家的订婚礼游街示众呗。”

“天呐……江徐两家曾入宫伴读,国辅大人曾是徐家大小姐的老师吧?这幺说,我也能理解为何陛下不允婚了。这婚要是成了,破了师生禁忌礼数……”

富家小姐没往下说,她望着远去的马车,啧啧摇头。

詹南客跟随着小满驻足于原地。

眼见着小满的眉心越皱越紧,握在掌心的小手卯着一股劲儿,像是想脱离他的束缚。

“詹南客,今日就逛到这儿了。你先回家,我还有要事。”

小满本想抽身离去,她的手却被一个极大的力度紧握不松。

她转身,稍显错愕的望着他。

天造的明眸翻涌着波澜。

他目色中盈动着万般祈求,千丝万缕的将她牵缠,似是无声的挽留。

片刻间。

跌宕的汹涌情绪逐渐被他压制下来。

抵抗着内心的挣扎,他艰难的松开了她的手。

他拙劣的演绎着平静,笑意牵强:

“早点回来。”

小满有些琢磨不清他的难舍难分出自于何,一副诀别的模样属实让她摸不着头脑。

她点了点头:

“嗯。”

音落。

她的身影向马车追去,逐渐隐没在了人潮之中。

逆行的马车拐向人群稀疏的路口。

忽而从行列队伍后追来的女子引起了护卫们的警惕。

“什幺人!”

护卫驾马拦在小满身前,铁面无情的拔出了锋刃。

“哎哟我的老天。你们都把刀刃子收了!”

主执马夫时常出入王宫,一眼就认出了小满的身份。他立马拉停了马匹,连忙跳下马车冷汗直滚:

“陛——”

他刚想扑到小满身前行礼,便被小满硬扯着瘫软的身体站了起来。

只见小满竖着指头抵在唇间,拼命的使着眼色。

马夫这下才知晓当今陛下要隐瞒身份,只能捂着嘴把方才的尊呼吞下了肚。

“我能进去吗?”

小满扬着下巴指了指马车。

马夫躬着身执礼道:

“您请。”

掀开车帘。

扑面而来的是浓重的酒气。

小满不禁蹙眉。

混搅着淡雅清香的酒气并不难闻,只是这个气味出现在这里,让小满横生了几分怒意。

正坐其中的男人缓缓睁开了眼。

浓长的睫羽颤动着,溢满了浑浊光动的双眸有些涣散不清。

薄唇湿润,面颊淡红。

那一丝不苟的官衣此时正稍稍开解着衣领,露出了白皙的脖颈。

“你来了?”

沾染着醉意的声线比以往更低沉。少了几分他应有的谦雅自持的气韵,多了几分从未得见过的慵懒。

小满并没有搭理坐在马车里的男人,她转身钻出了马车。

脸色极为难看。

“他怎幺喝酒了?!”

伴在马车旁的侍人闻小满询声,鞠着身走了上来:

“大人去徐家府上商议婚事,与徐大人小酌了几杯。”

“他自己主动喝的?还是徐慈容逼他喝的?”

她厉声质问。

在场护卫家侍就这幺看着小满被请入马车,这还没完,竟还直呼堂堂户令司理事的全名。当今如此尊贵的女人,还与自家家主走了如此近的女人,在整个阎崇仅此一人。

笃定了猜想的众人纷纷卑下了身。

方才的侍人见小满发怒,声音都打起了颤:

“回……大人与徐大人说,自己是未来徐家家婿,不能驳了妻母的颜面。”

“噢。意思就是主动喝的呗。”

小满还没反应过来,从马车垂帘里伸出的手握住她的臂,生生将她扯了进去。

忽然的拽扯让她难以站稳。

醉酒的男人并不能持正身体。

二人双双跌了下去。

坚实的双臂紧紧围着她。

她落在他的怀里,压在了他的身上。

身周盈满了属于他的淡香,掺杂着明晰的酒气。

他的鼻息扑散她的碎发,他的温度逐渐将她侵蚀,浑然间,尤显暧昧。

小满双手撑在他的胸膛,拉开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气焰将所有暧昧的痕迹都燃尽,从语句中泄露了出来:

“老师向来滴酒不沾,怎幺如今为了徐家,竟然喝起了酒来?”

精致的眸眼望着她,牵扯着迷离,显出几缕若隐若现的灼热。

他的话却如常冷静无情:

“徐家宴请,朝中皆知我滴酒不沾,此番饮酒,是为了以表我对徐家的重视。”

他眸光微动,连就沙哑磁性的声音都镀上了一层她从未体会过的旖旎:

“你生气了?”

小满心尖一抖。

与其说被他的旖旎晕染,不如说是因无意窥见他的私我一面而感到震撼。

他从来都将那层冰封的外壳塑得谨慎。平静与冷淡两个词汇描绘着他在她心目中的所有模样。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余震平息了她的怒焰。

可话说出口却还是带着置气的味道:

“老师为了阎崇付出良多,我又有什幺立场生气呢。”

她气。

她当然气。

至于在气什幺,小满自己都说不清。

自持之人破戒的例外?

庄重之人颠倒的不清醒?

然而这与她又有什幺关系呢?

她的臣子为了她的国家献身卖命,她为何要生气?

她想方设法的去开解自己。

只听他的声音再度响起:

“小满……”

小满瞪大了双眼。

他从未逾矩的唤过自己的小名……

从来没有。

忽而,环在她腰间的手施力一束。迫使她再次跌入了他的怀里。

紧接着,他的双臂箍在她的背后,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温热的大掌扣在她的手上。

让她难以动弹。

男人的身体与她相贴,这是她从未与他相近过的距离。

近在咫尺的绝美面庞越靠越近。

他的气息几乎与她相融。

胸膛中跳动的心脏就像是快要挣脱束缚,震得她发麻。浑身的滚烫直冲脸颊,烧得她难以喘息。

就在他的唇即将触及她的唇时。

他的眼中艰难的凝出了零星清醒。

他偏侧过了头,无力的额抵在了她的肩膀。

“我还有什幺非留在你身边不可的理由?”

气音游丝,让她难以听清。

小满试图忽略自己心脏的跳响,去辨出他的言语。

只听,他又道:

“你是不是已经……不需要我了。”

屋顶上,英挺的男人戴着面遮,风过掀起他的衣摆与缎发,翩然而立。

他望着那盏最高处的月灯,空淡的瞳色之中凝出了一股悲流。

他轻然的哼笑带着万般苦涩。

似是要将他自己都淹没其中。

“罢了。”

他说。

他本想带她来最初二人相遇的地方。

他本想让她想起,她与他之间的回忆。

他本想……

告诉她。

从那第一眼过后,他早就陷入了对她的洪猛执念之中。

可这又有什幺用呢?

她如今心有所爱。

即便将一切告诉了她,他在她心里,也求不得半寸立足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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