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噩梦

“所以你知道我阿姐去了哪里吗?”林沧看到了奚言的短信,她寄希望于这个人能告诉自己阿姐的近况。

警察刚走,女孩又恢复了一开始的冷漠,眉眼间的担忧都是给林遥的。奚言心底里有些不爽小姑娘对林遥的过度关心,但理智上他理解她这样的反应。

“我先去把饭再热热,不是要按时吃药吗?”奚言不知道林遥的去向,但他能猜到。

等他再把饭菜端上桌坐在女孩面前,女孩似乎更沮丧了,头也不擡地坐在那里。

“你阿姐真的一个月都没联系你。”女孩点点头,下垂的眼眸黯淡,落在奚言眼里像是下一秒眼泪就能夺眶而出。“边吃边讲。”他把碗筷递给她。

“林遥确实完全没有告诉我她的行踪,你阿姐和我平日——也不大相熟,但是我能够猜到她的去向。”

奚言擡擡下巴示意女孩继续吃饭,继续道:“你知道缪松吗?”他见女孩依旧一脸疑惑便进一步解释:“他本人没什幺出奇的。但他父亲和现任的一个公安副部长曾是战友关系,都是从部队转业回来。往上数,祖辈也都是开国时,军队里任职的。只是当年京华暴乱,缪松的父亲殉职了,死在了当时的战友、现在的这个公安副部长面前。缪松也当了两年兵,退伍后现在借着他,算是“干爹”的光在京华行走。”

林沧好似记得是有这幺一个人,有段时间很爱缠着阿姐,被林遴说是个小混混,进而天天嘲笑阿姐和小混混在一起。

“你阿姐不是去高卢交换过一年吗?那个人也跟着去了。他本来在京华就和一些——“人”混在一起,巴黎那边的中华城也顺道有了交集,这些年转移了不少资产过去。这次的事情,公安消息很快,平日里那些捧着你姐姐的人这个时候巴不得装作不认识,恰好哥哥知道缪松也很久没有出现了。他也的确不惹人在意,京华这个地方,一个没什幺正规产业、没有官位、靠吃父辈老本的人,很难让人留意。”奚言说着又给女孩倒了杯水。

“你阿姐既然说过很快回来,就不要担心…”林沧打开药盒,冷不丁地问道:“你觉得,阿姐她能很快回来吗?”她根本不信阿姐说得什幺会很快回家,林遥一个月没有音讯,被查封的林家大宅,和其他无缘无故消失的姐妹、下人,不合常理的地方太多太多。

“阿沧,你看着哥哥。”奚言望着女孩泫然欲泣的脸,收了笑意。

“林遥的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京华没有一个完全清廉的官员,也没有任何一个全然不触犯法律的商人。一切裁决,都掌握在当权者的手里,谁的权力大,就是谁说了算。”男人抚上女孩的侧脸,指尖带走眼角的湿意。

“但,这是不对的。哥哥知道我的亲人是什幺样的人,哥哥和他们不一样。”奚言定定地直视着女孩的眼睛,亲人是有血缘关系的人,不是家人。“哥哥不会忘记,他们是怎幺对我们的。所以,哥哥向阿沧保证,两年,你阿姐一定能在两年后回国。”

<回国看你,然后再转身离开>,奚言在心底补上,两年没有任何可能能扳倒他的祖父——奚家的掌权者。但他自认为这不是欺骗,仅仅是恰到好处的隐瞒。

“吃完药,洗个澡,然后我们就去睡觉好不好?哥哥明天上午有事,下午回来陪你,再叫阿姨来一趟,交代一下你需要什幺。”他摸摸女孩的头。小姑娘的发丝有些硬,粗硬的发质一点都不会软榻,倒叫女孩整个人都被长发盖住。虽然远看有种上个世纪流行的精致人偶的感觉,但是奚言觉得小姑娘还是阳光一点好,明天也找机会一起解决好了。

林沧得到了保证,很乖地吞下药丸们,再把水杯递给奚言,起身回房了,没有再计较他的一系列亲昵行为。

实际上她这一个月都很害怕,那个她该叫“奶奶”或“外婆”的人死期刚过,林遥忙着从姑姑姨妈们手里夺权,本来回家时间就不多,哪想后来竟然直接没了音讯,连带着姑姑姨妈们一起。

主宅很快乱了起来,没几天下人们就走的走、散的散,不少还带着主人家的财物。未成年的女孩们还有几个留在主宅里,林沧在小楼的窗户里窥见林遴带着林逦也离开了。想必是没有下人,两姐妹连一顿饭都不会做,不得不离开长久以来的家园。

林遥和林沧所住的小楼里,只有几个林遥单独雇的下人。做饭阿姨给她拿了阿姐提前交代的、写着地址的纸条和钥匙,并告知她林家老宅即将被查封的消息,随后同样于一个雨夜悄然离开了。林沧一直待到林家老宅被查封的日子,她早早收拾好了行李,听到有人从前院进入的声音,才偷偷从只有阿姐和她才会走的后门溜了出去。

她的手里有手机、公寓的钥匙和地址,以及一张有着30多万存款的借记卡和若干林遥信用卡的副卡。国内银行的信用卡早在林遥失踪的头几天就无法使用了,几张国外银行的信用卡还能进行小额付款,她都一并带上了。林沧一直期待着林遥能够回家,到后来她也知道没可能了,然而她依旧还是等到了最后。

洗澡前奚言又来给她讲了讲卫生间里的布局和洗漱用品之类的,都是新的且很是齐全。因着奚言的主卧里因为有单独的卫生间,这外边的卫生间和新的也没什幺差别。洗完澡后,换好睡裙,奚言又敲门进来给她递了杯水,和她道晚安,还趁机摸了摸她的头。

林沧能感受到奚言的好意,奚言似乎真的和其他奚家人不同。她一直很怕奚家的人,林沧记得每次遇到奚家的人,阿姐总会叫她先行离开。那些人看她的眼神无比恶心,而且会用更恶心的笑声和阿姐调笑,她实在难以对他们产生任何好感。

但她也同样不是傻子,她自认为自己没有太多值得这类人如此费力地取得信任的价值。除非,有人需要从她这了解阿姐的去向。不过事实是,第一连她自己都不清楚阿姐的去向,第二奚言比她更清楚林遥和林遥周边的人。林沧记得阿姐告诉自己奚言是自己的继兄,还曾表达出希望自己多和他亲近的意思。而奚言的亲生父亲,她的继父,也在那场悲剧中随母亲一同去了。只是奚言被当作奚家长孙养大的传闻不绝于耳,连她都曾听闻,她难免畏惧。

林沧越思考,脑子越是犹如浆糊,相对安全的环境和软软的被褥让她愈发不清醒,仅记得明天须得问一问“地暖太热,调节器在哪?”便堕入了梦乡。

可这梦并不放过她。

梦里女人微凉的唇擦过林沧的额头,几个男人上前想要捉住女人,追逃间,女人纵身跃下。林沧看不清女人的样貌,模糊中却看到了女人反折的脖子和四肢,以及死不瞑目的漆黑眼瞳。血液和脑浆在女人身下交汇,无声无息地浸入了身下大理石板,开出艳色的花朵。林沧的视角飘忽着,旋即间女人却向她伸出手,将她拉入了血泊,余光中是旁边另一具行尸走肉,已然在不知何时共同坠地。

噩梦在被女人拉入血泊后反复上演,那些本该遗忘的细节被无限放大,直到林沧终于找到机会摆脱束缚,转身逃入身后偌大的迷宫。然而身后那些想要抓住坠楼女人的男人,却转头追起了她。迷宫的布置像是林家的主宅,太大了,仿佛没有尽头。她不知道自己是否一直在同一个地方打转,身后是不曾停歇的凌乱脚步声,她没办法仔细观察那些貌似一致的房门。最终她逃得太累了,无可奈何地鼓起勇气打开一道房门,躲入一间衣柜里,听着外面靠近的脚步,祈祷没人会注意到她的藏身之所。

黑暗中,脚步声一会儿靠近,一会儿又远离,林沧的心跳极快,害怕使她的大脑极度兴奋,而身体的疲惫不断折磨着她脆弱的神经。终于,房门被推开,她屏息做着最后的挣扎,脑海中却又浮现出那个女人的死状,那倒在血泊中的女人突然张口:

“好孩子,到妈妈这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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