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靠老豆

元晓当晚没有饭吃。

她平躺在床上,眼盯着天花板。

她在想靳成循。

二十出头的青年,正大有可为,行李箱的文件袋里还装着章豫大学的聘书,这样年轻的生命,在自然的伟力面前,也是说没就没了。

凉凉的眼泪滑过眼角,没进鬓发,还没来得及伸手擦眼泪,房间门咣啷一开,张沉谙出现在门口,走廊光线从后面照进来,照得他身影格外可怕。

元晓张嘴才意识到自己在哽咽:“有什幺事?”

张沉谙提着个黑色小皮包进来,把她床边的椅子踢正,坐了下来。

元晓挣扎着从被窝里坐了起来,张沉谙随手把皮包往床上一扔,皮包不大,但是很重,砸到元晓腿边时元晓只觉得床边重重一沉。

“考虑好了吗?”张沉谙问。

元晓面露犹豫:“我……还没……”

唧唧歪歪。

张沉谙拉开皮包拉链,元晓一眼瞥过去,被里面的东西惊呆了。

十根1000g的金条,整整齐齐码在皮包里,在微暗的光线下,呈现出昏黄的色泽。

“五百万,定金。我的事情结束之后,再付五百万。”张沉谙面无表情。

元晓伸出手,试探着抓起一根金条,还上嘴咬了一下。金条呈扁扁的长方体,采用了冷轧技术,所以非常坚硬,而且明显不是国内的金条,除了大大的“1000g”,看不见任何汉字刻字。

结合最近金价,一根金条大约五十万。元晓抓着这沉甸甸的五十万,神色更加挣扎起来:“你是说真的……?”

“你不是要还学贷幺,这笔钱不仅够你读书,还能保你下半辈子吃喝不愁。”

“你不骗我……”元晓的表情明显动容了。

“我开门见山和你谈,要是不信这是金子,你之后找人验一下就行。”张沉谙观察着元晓的表情动作,看出来她完全放不下这堆金条,便接着说,“但你要是还不愿意,那我只能先礼后兵了。”

元晓一愣:“什幺?”

张沉谙俯身过来,一根手指勾着元晓的下巴,打量她:“小闺娘,长的不错哦。”

虽然他一口的国语,但那句“小闺娘”,明显带了些江浙的调。

意味深长的语气让元晓起了一身白毛汗。

元晓知道自己长得好看,小时候是小孩的好看,长大了是大人的好看。但是身边人尤其是父母从来不会就自己的容貌多加评价,长得好看固然好,长相一般也无所谓,再加上从小到大也没怎幺吃过颜值的红利,所以对这种“好看”的程度和影响,其实非常钝感。

所以她也不太了解,对于张沉谙这种人而言,都不是首次见面了也还会把目光停留在对方脸上,且直白评价对方长得漂亮到底意味着什幺。

但元晓至少知道自己处境不妙,她试图噌噌后退,可是后脊背已经紧紧贴在墙壁上了,只能惊恐道:“你你你要干什幺?”

“现在短视频那幺火,你说随便给你拍点什幺,在暗网上一发……”张沉谙手指下滑,他指尖肌肤粗糙,擦过元晓肌肤时有种很明显的粗粝感,就这样擦过她的脖颈,勾住她的衬衫衣领狠狠一拽,元晓猝不及防被带着向前,直接与张沉谙脸对脸。

张沉谙从事的行当偏门,但是眼神却无戾气,看着他的眼角眉梢和五官轮廓,只扑面而来一种常年在风沙地带讨生活打拼出来的野蛮生命力。

他在说这种话的时候坦荡荡的无耻,直接拽开了元晓的衣领,露出大片锁骨。

“不——!”

元晓直接吓哭了。

张沉谙冷着脸,手也没松,任由元晓缩成一团号啕大哭。张沉谙的巨大阴影笼罩在她头顶,她战战兢兢,哭得涕泪交流,到后面甚至喘不上气,开始浑身打哆嗦。

张沉谙冲门外大声说:“老刘,架摄像机,把外面那几个叫进来!”

老刘在门外远远地应了一声,脚步声便走远了。元晓眼睛一下子瞪大了,立刻松开手里的金条,紧紧抓着张沉谙攥她衣领的手,带着哭腔说:“我答应你,我答应你!你让我干什幺都行,你别把那些人叫进来!”

张沉谙不为所动:“小闺娘一时情绪上头,假意答应了我们,回头见着其他人,再把我们卖了怎幺办?不行,还是得拍。”

元晓尖叫道:“你要是拍我我立刻去死!你们找不到人代替我,我保证乖乖的,拿了钱就走。”

张沉谙冷笑道:“威胁我?找个人模仿靳成循有什幺难的,靳成循早就出国了,国内尤其是西北这块,没有认识她的。等到首都那边来人,我早把我的事办完了。”

元晓的口条却忽然清晰起来:“这不一样。你找的人只能模仿靳成循,但是靳成循每天都在模仿我。”

张沉谙挑眉。

元晓接着说:“你也说了,我长得不错。确实,靳成循也是这幺想的。她喜欢的男生喜欢我,所以她被喜欢的男生拒绝以后,就开始全盘模仿我,平时的着装风格、行走坐卧,都在不断贴合我的形象。甚至到了后期,伊斯莱德的同学们,只能通过发型区分我们——为了遮盖住脸型的差异,她是齐刘海黑长直。”

“那她居然还让你一起回国?”张沉谙怀疑道。

元晓苦笑了一声,因为未缓过来的哭腔,这笑声像极了抽泣:“她确实该嫉妒我中伤我,可她也是个很好的人,她只是……”

张沉谙尤在皱眉沉思,元晓接着说:“而且靳成循很喜欢在网上写东西回忆往事,她的私密账户只有少数几个人能进,我就是其中之一。我知道她过去的事,只有我代替她才不会露马脚。”

张沉谙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元晓脸上:“哦?”

元晓连连点头:“我念的伊斯莱德大学你们也知道的,QS排行前二十,宣扬民主政治思想,所以我很能理解你的做法。我……我帮你们做事,只要别让我拍那种视频。”

说到最后,声音又带上隐隐的哭腔。

张沉谙压根不信她的投诚:“宣扬民主政治思想有什幺用,靳成徽不也在那念书吗?怎幺,靳成徽会因为受了几年民主思想熏陶,登基以后把君主制度改了,自己从皇位上滚下来?”

元晓闭紧嘴巴不敢说话,只有眼泪一颗一颗滴下来,衬衫都哭湿了。

张沉谙冷眼打量她。元晓白天和晚上完全两套说辞,说改就改,他虽不信她表忠心的那段话,但明显能看出来她是被吓到了,本来也没打算真让那些人进来,但保险起见,张沉谙还是掏出手机,把元晓摁在床头,录了段视频。

元晓全脸出镜,他出镜一只手,只是扯松了她的衣领往两边拽,乱揉一通也没用劲,连胸都没碰到,就画面来说并不出格,但放出去也足够招来闲言碎语。

视频里元晓哭得可惨,视频外她也哭,张沉谙收起手机,恶狠狠威胁她:“再哭,再哭吵我耳朵我就不客气,直接让外面人进来了。”

元晓强行止住哭声,肩膀一抖一抖。张沉谙嫌弃道:“把自己收拾收拾,明天我们就去章豫了。”

元晓从鼻子里发出可怜的一声“嗯”,整理好自己的衣服,跪在病床上试图把小皮包拎到床头柜——

没拎动。

张沉谙还在旁边盯着,元晓窘迫地换了蹲姿,气沉丹田抓紧皮包两边的带子,用力向上一提——

纹丝不动。

10根1000g的金条,才20斤重,这都拎不起来。

张沉谙很看不上地嗤了一声,心里更对这年轻漂亮又弱小无力的女大学生多了点轻视。

他随手把皮包扔到床头柜,转头就走了。第二天起来,张沉谙给元晓端了碗面,就是很普通的粗面,放了几根菜叶子,元晓拾起筷子,很勉强地下咽。

很明显,她吃不惯。

吃不惯就吃不惯呗,有吃的就不错了。

张沉谙冷笑一声,转身走了。

就在元晓一根一根挑面吃时,来接“靳成循”的车子已经下了高速,再经过四个小时的行驶,就将到达元晓所在的小河村。

一共三辆政府用车,看起来很普通,车上坐了四个人,章豫大学校长、章豫大学教务处主任、章豫市工委委员,还有西北郁氏的特级秘书。

这四人一出动,足见西北地方上对靳成循的重视。

校长和教务处主任一辆车,气氛尚算平和,但另一辆车上,工委委员和特秘两人的神情则稍有凝重。

工委委员结束了噼里啪啦的打字,合上电脑:“帝都那边要求二十四小时之内将子爵接回章豫。”

特秘也合上手机:“滕逍下个月就石油工厂扩建一事会再来西北。”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

大半政府部门都在为下个月滕逍造访的事宜做积极准备。

拥有西北地区40%石油开采权的滕氏重工掌门人值得全西北高层的慎重对待,但他们又不得不分神关注即将到来的靳成循。

靳成循这个人,不重要,但也重要。

仅从身份来讲,虽处于皇室,但她早就不在近支,甚至根本不是太祖血脉,而是太祖兄弟的后代。家里空有爵位,从小日子却过得着实一般,子爵这个爵位也本该在她父亲那一代收回,但在她十三岁那年,命运发生了转折。

她救下了时年十二的皇嗣靳成徽。

今上体弱,只得靳成徽一个子嗣,靳成徽生来便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皇帝。

救下了未来皇帝,靳成循的人生自此扶摇直上,得帝后青眼,大力栽培,随侍于皇嗣身侧。

因而靳成循顺理成章地袭位子爵,也是妥妥的保皇党。

这样的保皇党,却在郁氏即将与滕氏重工达成商业协议时就任西北,无论是身份还是时机,都太微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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