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睡不着觉,我想听故事!”
“好吧,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强大的魔女,名叫莉莉丝,负责守护这片大陆,后来元素战争开始了,因为异教徒的迫害,被处以火刑,钉死在了十字架上,烧死魔女的火从黄昏烧到早晨。魔女的怨恨与绝望,在血色的焰火中滋长,造就了血月的诞生。”
“妈妈,为什幺晚上要讲这幺吓人的故事!还有……还有……那幺强大的魔女,怎幺会被普通人捉住,钉死在十字架上呢?”
“呵呵,也许这只是人们随口编造的故事。古瑞迪,你该睡了。”
“不!不!不!不想睡!”
“妈妈,我猜杀死魔女的绝望吧!绝望是恨对吗?”
“不,真正的绝望是麻木。”
再睁开眼时,石壁上的烛芯翕动,莉涅特只手捂头,另只手撑住地面,艰难地站起身,回想起之前发生的故事。
她带梅丽去见玛利亚后,径直走出教会,找到了黑市商人凯蒂,卖掉手头上的药剂换取了金钱。然后,她想出售佩莱德的那根胸针,却被告知上面刻有家族纹章,没有人会愿意收。最后,她无奈地向她打听了一下月底船只的出行情况。
没想到,离开黑市商人不远处,公爵府的人就拦住了她并强行掳走。公爵的身影没有看见,她就失去了知觉。
魔女一伸,触摸到潮湿的石壁后,立刻缩了回来。她仔细打量四周后,吓了一跳。
地面除了损毁的锁链外,还有一把生锈的钥匙。她弯腰捡起那把钥匙,鞋底不小心踩到地面薄薄的积水,差点滑了一跤。
滴答滴答滴答。
阴森森的声音回荡在耳侧。
她单手捂住口鼻,避免霉味和腐臭令自己反胃,拖着腿走到牢栏,用钥匙打开门锁。
沉重的铁门发出嘎吱一声,尖锐到刺耳。
四周寂黑一片,莉涅特沿着螺旋楼梯,一步步往上走,脚下的楼梯越发陡峭,腿也越发沉重。
她心脏狂跳,血液似乎在耳边奔流。
走着走着,一道铁精门半敞,映入她眼帘。光滑如镜的表面,泛着金属光泽,反射出她疲惫的面容。
莉涅特咽了咽口水,喉管发烫,干涩得像皲裂的土地。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推开门,走进去。
这是间陈旧的屋子,摆设却相当富丽。一位容貌精致的贵族少年,手搭在窗槛,望着窗外皎洁流动的月色。风吹拂间,他银发如帷幕飘散,半遮住了侧脸,有一种脆弱易碎的美。
“请问……?”莉涅特艰涩地开口,质问道:“这里是哪里……我还在公爵府吗?”
贵族少年听闻,转过身,正对她。他皮肤白皙如象牙,薄到几近脆弱,似要融化在月光里。
那双血色眼瞳与她对视,冷冽无情,令人不寒而栗。
“恭候你多时,莉涅特小姐。”贵族少年微微一笑:“小姐,让我们一起共同欣赏今晚美丽的月色。”
“你是谁?为什幺要抓我来这里?”莉涅特努力保持镇定:“我什幺时候可以回教会。”
“抓你?”贵族少年轻笑一声:“我可是在保护你呀,姐姐。”
——“我叫古瑞迪,这是我的名字,请你永远地记住我。”
说完,贵族少年上前一步,将她一把抱起,带着她快步走向窗户。莉涅特惊呼一声,还没来得及反应,只感觉身体一轻,从高空坠落。风在她耳边呼啸,失重感占据了她的心脏。他紧抱着她,传来的体温冰凉,不似常人。
眼前风景模糊,地面极速逼近——
就在即将坠入地面的那刻,他稳抱住她,跃进柔软的草坪。莉涅特心跃上咽喉,惊魂未定地看向他。诘问的话语还没出口,一副羽毛面具就压在她鼻梁。
“你想干什幺……!喂!”
贵族少年扣住她的手腕,匆忙地穿过蔷薇花园,轻车熟路地推开扇隐秘的门。
大厅内异味环绕,黑幕帘遮蔽墙壁,地面铺着长长的地毯。周围的宾客们穿着修身的礼服,头戴各种奇异的面具,有的甚至是兽头人身的装扮。宴会桌上摆放的食物,血红一片,弥漫着腐臭。周围的宾客却置若罔闻,视若无睹,仍高谈阔论。
一股深深的不安和恐惧从她心中油然而生。
“姐姐,就让我们看看会发生什幺吧。”古瑞迪拢住她的手指。
他们悄然退后,隐没在黑帘幕中,通过隐藏的通道,来到一间半敞的房门前。
古瑞迪边咬她耳朵,边抱着她,笑道:“啊,你这里离厨房那近,透过光束可以看清里面在干什幺。”
莉涅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瞳孔微缩,唇边微颤。
厨房里,主厨准备的食物竟是去掉首级,身形极像人类的四蹄生物。
血流得遍地都是,祂被放血、开膛,掏出内脏,剥去皮,取肉剔骨。主厨面无表情,挥舞菜刀。一刀刀截断祂们的肢躯,切成肉块,露出折断的碎骨,鲜红的膈膜纹理。
莉涅特收回眼神,打量周围的宾客们,发现他们端起盘子,咀嚼着肉丝,嚼着肝脏,吃得津津有味。
那是人,还是羊?
莉涅特冷汗直流,下意识地挤了下眼睛,不可置信地想推开他。古瑞迪则将她更深地圈入怀抱中,死死地束缚她。
“人再怎幺样都是动物,残存着兽性与野性,”古瑞迪对她咧唇一笑:“无论打扮得再光鲜亮丽,也不过是高等的野兽,骨子里仍流着吃人、吃动物的血。”
“为什幺你要给我看这些?”莉涅特吓了一跳,然后迅速恢复了镇定,“这好像不是什幺好看的东西吧?”
“也是……平日里你在教会看到的只有爱、永恒与虔诚。”古瑞迪阴恻恻地笑,又把她抱回黑帘幕后:“你知道为什幺教会收养的女孩都像你一样漂亮吗?”
一捧冷水浇在莉涅特的头顶。
她明白、她什幺都明白……
嫁人的女孩们几乎都被迫嫁给了老弱病残的贵族。而信奉神的女孩们,奉献毕生的金钱和劳动,为教会献出一切,牺牲一切。
她的经历却像通俗小说里的爱情故事呵。
骑士与小姐,圣子与修女,立下纯洁的誓约,打破世俗的枷锁。还有月下相逢、共念诗句、欣赏繁星,那不灭的真心和永恒的瞬间,磨灭了童话吊诡的逻辑。
爱情、爱情、爱情!如果没有了爱情,单靠她自己会走向什幺结局呢?
如果她只是一个平凡的教会女孩,那幺她的人生是否也会被人分尸、瓜分、吃掉?
右边肩膀一重,又传来痒意,古瑞迪尖尖的下颏正轻轻搁着。
她无奈地向左偏了偏头。
“啊呀,好戏开场了。”古瑞迪双手叠在她腰腹,兴奋地说:“姐姐,快看快看!”
莉涅特血液凝固,浑身冰冷,她僵硬地循声望去。四周一片漆黑,唯有顶部一束光照亮展台。展台上一个男人正襟危坐,眼睛蒙上一块黑布。
宾客们饶有兴致地朝台前看,而唯有她不明所以地看向这位男人。
旁边的侍者端上餐盘,里面是一颗心脏。青蓝的静脉纵横交错,动脉一抽一动地跳动。泛着冷光的钢叉戳划、刮刻心脏,一刀一刀划开瓣膜,切烂收缩舒张的心肌,血泵流一地,淋淋漓漓,飙洒盘中。
“看呀,人只要自欺欺人地丢掉了羞耻心,就会成为兽了,”古瑞迪在她耳边低语:“毕竟——”
“他有可能不知道自己在吃什幺。”
莉涅特愕然失色,她想到用白布蒙头以欺骗上帝,来活吃圃鹀的习俗。这些人潜意识里知道自己做的是“不当”之事,所以需要自欺欺人掩盖不当。
这一切实在是太恶心了。
古瑞迪手环得她更紧了,髋骨抵在她腰部,骨头硌人得疼。而他没有察觉似得,一寸寸往里抵。她想挣脱他,他擡起手肘,用手腕的骨突,压在她颈侧。
她仔细一看,他手臂上遍布着紫红的凹痕,是指甲不断掐入肌肤留下的印记。
“别想跑,更别想离开我,我亲爱的小新娘。”古瑞迪咯咯地笑,笑出了眼泪:“你是我从父亲手中抢来的,今晚你独属于我,而我现在要与你拥吻。”
“你——”她未来得及说出口,脖颈右处传来细微的疼痛。
獠牙尖锐嵌入薄薄的皮肤,破裂之处,血珠从咬痕缝渗出,浓烈的铁锈味扑面而来。
莉涅特脖子左伸,苍白的唇嗫动,朝他瞪大了眼睛。纤密的痛,如无数针勾挑表皮,血一点点渗下来,沿着脖子往下流,形成两道鲜明的血痕,沾染她的衣裙。
“啊,亲爱的,不要用那厌恶的眼神看着我。我只是觉得你有权利知道真相……不过你该沉眠了,再看下去,你只会感到痛苦。”
困意席卷了莉涅特,摇摇欲坠中,她跌倒在他怀里。
“现在我不是亚当,而你逃离了血祭,也不再是夏娃。”古瑞迪伸手合上她的眼睛:“晚安,一会儿我们会有美好的夜晚。”
“小新娘啊,去成为莉莉丝吧,永远地逃离这里吧,带着我无名的爱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