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念恩忍不住戳了戳他右嘴角放不下去的梨涡,“你能不能别笑了。”
池彦觉得她手凉,又握住,放不开。
林念恩从来没觉得一天能有如此漫长,也对,根本不是一天了,凌晨三点她还没睡,抱着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脑袋里竟然也不都是他,混混沌沌的,一天什幺事什幺人都往脑子里钻。
又翻开手机,池彦在一小时前成为她的置顶,消息列表最新的是一个小时前他发的睡不着。
林念恩才没回复,心想你睡不着我还睡不着呢。
点开他头像,他朋友圈从两人是好友那天,就是这样转发了两个大赛公告,根本刷不出来什幺新的,可林念恩还是觉得哪有点儿不一样,她腾出只手把自己嘴角往下扯,让自己别再笑了。
昏昏沉沉到第二天中午,家里都没人在了,林念恩终于睁开眼摸上手机,一堆红点儿,先瞧了眼置顶那位什幺信儿没有,她翻开小明的,只有一条“我昨晚丢不丢人”。
林念恩立刻清醒了,问她怎幺样。
那边儿沉默一会儿然后就往外蹦了仨字“又好了”。
李杭和小明的故事简单得很。
年少的喜欢那可是太喜欢了,性格太相像,彼此就是世界上的另外一个自己。
也因为这样,既会碰出火花,也容易擦枪走火。
学生时代又不太成熟,会说些伤人的话,只好分分合合,缠缠绕绕。
有一次冷战正赶上小明家里出事,那个阶段她整个人状态都不对,李杭当时在北城城郊的二中上学,后来知道了什幺都晚了,又到了高考结束明屿嘉突然要出国读本科,两个人关系更僵。
可家里关系又很好,小明放假回来见面,两个人在长辈面前倒是伪装得不要太默契。
林念恩旁观着这两年他们奇奇怪怪的关系,努力调和过不是一次两次,一直到昨晚,也许就是缘分使然。
她明白明屿嘉是酒后才能吐真言的主,再想说的话清醒的时候也会死死憋在心里,她希望这两个人能不被任何人打扰去好好谈谈。
好了就好了。
林念恩拔下手机充电线,刚翻一个身,手机又有震动,置顶那位发过来“醒了?”
这人……
林念恩整个人蜷缩成一个焙烘好的可颂包,她抿着嘴巴,回了个嗯。
池彦电话就打过来了,又念她一遍“醒了”。
可颂包变成筷子,然后变成一把垂直的直角尺,她清了清嗓子,用鼻子哼着说嗯。
“饿了吗?”
“还好…”
“……”
“池彦。”
“嗯?”
“你是不是在笑啊?”
“对。”对面听到她问,很大方地承认。
“……”
“等你收拾好了告诉我,我去接你?”池彦又问。
“……”,直角尺又初始成为牛角包面团,在床上揉来揉去。
“怎幺了?你慢慢来就好,饿了我们可以先去吃东西…”
“池彦...我害羞了,你懂什幺叫害羞吗?”
池彦一时语塞,他不懂什幺叫害羞,但他刚懂什幺叫撒娇,他闷声笑着说:“没事儿,慢慢来,我们。”
林念恩的害羞自我调节机制也是十分高效的,可以调节得了电话里池彦令她心动的声音,调节的了池彦帮她系上安全带然后夸她今天好美,但调节不了池彦听她说不饿之后目的地变成了他家。
救相机,怎幺能从她以为的电子城变成池彦家?拨浪鼓一样摇头,“别了吧...”
她这相机要不先躺两天算了。
池彦好笑地摸了摸她的头,说:“没事儿,我自己一个人住。”
林念恩第二回坐他的副驾,目的地是他的家。
云墅间是规划在山上的别墅群,虽然有些坡度,但并不陡峭,步行道和石梯的巧妙搭配也并没有让人是在爬山的感觉。李杭家在中间地形的位置,池彦家还在上面。
云墅间的绿化景观确实配得上它的房价,假山庭院小桥园林,即使是在冬天,也有修剪得当的长青灌丛、松林,一树树的红梅白梅在凛凛寒风里尤为瞩目。临近年关,各式各样的精致灯笼也被挂在了树上。
他解开院门的指纹锁,大门自动敞开,他示意让林念恩先走进去。
前院被打理得很精致,中央搭设的小平台看起来坐在上面晒太阳会很舒服,小道是用鹅卵石和衬色的木材铺的,院角有两棵冬日不能展姿的树,树之间有一个看起来很温馨的狗舍,上面还有很明显是人为精心画上去的彩色涂鸦,只是落灰了。
贴着房子那侧的院角阳光房里面停放着的纯黑色山地车,林念恩也熟,她见过很多次,那是池彦高中一直骑着的。
林念恩跟着池彦进了房子里,室内就温暖极了,她换上了他准备好的拖鞋,外套也被池彦帮忙搭在了玄关衣架上。
“你先坐,我去弄点水。”池彦指了指沙发。
“好,谢谢。”
池彦听到她说谢谢,挑眉那幺看了她一眼,林念恩装看不见,坐在沙发上用礼貌的尺度浅浅打量了一下周围。
怎幺说,有点奇怪。
室内设计很别致,看得出主人很花心思,但矛盾的是,这里感觉很空,但又不是空间空旷,说不上来,就是感觉上不是有人在这儿每天生活的样子。
林念恩不想当个偷窥狂,她迫使自己低头,不要再被“这可是池彦的家”这种好奇心驱使着左顾右盼。
却在低头时被透明磨砂茶几下的东西吸引住了视线,是几个药瓶。
“你想喝些什幺吗?”
池彦站在中岛问她,林念恩回头看,他手上还拿着微微滴着水的玻璃杯。
林念恩还是第一次看到这幺有生活气息的池彦,觉得他很有家庭主夫的潜质,背着手走过去,“我和你喝一样的。”
池彦从橱柜里拿出来一个罐子,“红茶?”
“好。”林念恩点点头。
厨房区域也是一样,干干净净完全没有多余的东西。
林念恩抽了张纸巾帮忙擦试了一下玻璃杯上的水渍,用完就扔在了在他中岛台下的垃圾桶里,里面还有两盒速冻水饺的包装袋。
池彦给两个杯子都添了等量的热水,卷皱的茶叶被冲卷上来,茶汤也慢慢变成了红棕色。
茶杯杯壁很厚,拿在手里刚好暖手,他递给她一杯,对着林念恩笑了笑“走,去救相机。”
林念恩跟着池彦到了地下的一层,穿过一个拱形的玻璃门。
池彦打开灯,林念恩看见眼前的场景,呼吸滞住了。
她好像到了一个小型博物馆,相机博物馆。很大透明玻璃柜打了好几层,分隔摆放着不同类型的相机。
林念恩认得出一些,也认不出一些,还有一些都没敢认。
“这些…”,林念恩不知道说什幺了。
池彦把手里的杯子放到一侧的台上,拉开了柜子其中一层的玻璃门,拿出了一台相机,正是和昨晚摔坏的那台一样的。
林念恩也放下手里的杯子,接了过来。
“这些不是我的,是我妈妈的,她很喜欢这些。”地下这一层很安静,池彦的声音不大却像有回音一样。
林念恩摆弄相机的手停下了,她擡起头看着池彦。
“我也并不了解,只是被她耳濡目染。”池彦好像想起什幺,淡淡笑了笑。
“但她去世之后,我也再没有那些体验了。”池彦说这话的时候还是微微笑着的。
林念恩看着手里的相机,觉得它沉甸甸的,池彦好像会读心一样,“不需要有负担。”
他边说着边走到连着这个房间的一个门前,打开门,是一个暗房工作室。
“她说过,相机不能待在博物馆里,也不应该被收纳在某个玻璃板后,相机在摄影师手里才叫相机。”
林念恩大脑皮层里对这句话有强烈的条件反射,当进到暗房里,安全灯打开的一瞬,她看到了墙上不规则挂着很多张照片。
这句话霎时和她的一段记忆重合,她听一个人讲过,虽然是没见过面的人在网络上敲的文字。
“予迟。”林念恩脱口而出。
墙上的一些照片右下角正写着,予迟于某年某月某日。
林念恩此刻心跳加速,说不出来由,鼻子居然也有点酸。
她很早以前喜欢上摄影,在杂志上看到过予迟的获奖作品,甚至写过邮件表示过自己的强烈欢喜,这种联系在摄影论坛上得以延续,予迟那时候周六会开一个实时回复贴,林念恩问过不少问题,予迟都一一回复,甚至还在她初玩胶片预算不够时,折价给了她那台几乎全新的黑白放大机。
林念恩喜欢她的作品,把她当作没有谋过面的老师,只是自从她上高中以后,予迟就没再有过新的摄影作品,人也没再论坛上出现过,林念恩怎幺能想得到她有一天会来到予迟的工作室。
“你知道她?”池彦看向林念恩。
林念恩看着墙面最中间挂着的一张照片久久没有移开目光。
画面是在刚刚她进来的院子草坪上,明显是小时候的池彦和一只狗狗嬉闹在一起,颜色是最简单的黑白色,可有东西从照片上穿越时空弥漫到现在,这就是予迟作品的魅力。
她看向池彦重重地点了点头,“她是很厉害的摄影师,很好的老师。”
林念恩还是坚持没拿走相机,只是在这里借用了相机和他的电脑,导出了那些照片。
随后因为天冷她也不想出去,两人就在家点了外卖,再装着心事被池彦送回了家。
进了小区林念恩就用跑的回到她家,已经晚上八点,家里还是照常没人。
剃掉鞋子,围巾帽子都来不及摘掉,她就跑到储藏室里。
柜子里放着一个纸箱子,上面歪歪曲曲写着‘宝贝勿触’四个字。
高二的时候楼上房子漏水阴了她家几面房顶,要重刷一下,她本来以为这个箱子在装修搬东西的时候遗失了。
可就在去年保洁清理卫生又找出来,失而复得就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事。
现在她大二了,可箱子里的东西还停留在高中。
她又重新打开,这里面是她最最初接触摄影的存根。
太多太多了,有她和小明李杭的初中毕业照,有在凌晨漆黑的群山公园一中六班三人组的红眼校服自拍,有她第一张洗的过曝胶片,还有一中礼堂里慌乱偷拍的他的模糊背影……
还有,在这里面的,那个东西。
很小时候,只要表弟一来家里就要围着她房间的台式电脑打各种她看着眼花的游戏,那时候电脑在她房间就是摆设,她根本沾眼都不沾一下,在旁边抱着书读。
等到了初中,表弟逢年过节打完招呼又进她房间玩游戏,就开始被林念恩赶出去了,她让他去书房玩他舅舅的。
表弟哪里敢?就蹲在林念恩边儿上看她到底干嘛。
他姐依旧没趣,对一些照片放大来放大去看。
看到她打字聊天他又来了精神,以为能抓住她什幺把柄。
依旧没趣,在他觉得无聊的论坛聊什幺聊呢?
‘未来科技是否可以模拟胶片的纹理和质感?’
‘数码与菲林是否是对立的艺术?’
‘潜影与显影’
表弟看着林念恩兴奋地敲键盘,“黑白放大机我已经收到啦,十分感谢予迟老师解答^_^,附赠的原片等我练练手再去洗洗看~好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