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薛娢
薛娢总是睡到晌午才起,她不用去书院,也不爱读书,每每下午学些琴棋书画便是,但又实在不算用功,可即便如此,她与生俱来的聪慧仍然让京中的其他贵女望尘莫及。世家贵女闲来无事总爱办些风雅的茶会来消磨时光,薛娢去的次数不算太多,只要去了,便一定是最出彩的那个,背地里不知多少人恨极了她,也只得看不起她的出身,薛娢此女,才气和相貌都没得挑了。
薛家并不是权贵之家,也不是书香门第,靠的是薛老爷和薛老太当年辛苦挣得银两,在京中开了许多香膏铺子。古往今来,没有哪个女子是不爱美的,京中好美之风犹胜,薛家的那些口脂、胭脂,无一不是绝品,而那些日里用的霜膏也极为养颜,所以即便价格高的很,也仍然有贵女排着队买。香粉生意做大了以后,又开了糕点铺子,都是些养颜的小东西,价格倒不如妆品那样贵,普通人家一个月里也是能吃上好几回的,薛家不仅赚着贵女的钱,又跟平民百姓接上了关系。
薛老爷和薛老太只有一个儿子,薛明远,就是薛娢的爹。薛明远虽然从小就生活在女人堆,但却十分有男子担当,并不依赖家业,反而出去做生意,并不都在京都内,这南方大部分地方都有他的人脉,后来娶了薛娢的娘方氏,才又回了京都。
方氏以前是江湖中人,当年也是武林第一美女,后来嫁了个不会武功的男人,让其他人诧异不已,但这两人恩爱异常,婚后第二年便生出了薛娢。
薛娢三岁多的时候,就已经漂亮的不行了,她遗传了娘亲的美貌,脾气却不知像谁了,从小就乖巧的很,不爱使小性子,亲戚来拜访,将她抱在怀里,她只睁着眼睛看着你,朝你甜甜一笑,那一笑,几乎把几个大人的心都给弄化了。
后来再大一些,方氏带薛娢出门游玩,约上几个妇人,去京都的茶楼里听听戏喝喝茶,一路上被人问了无数次:“这是薛家的小姐吗?怎幺这幺可爱?”
后来一传十,十传百,人人都知道薛家有个可爱听话的小姐,名叫薛娢。
然而,薛娢现在的长相,却又不能用“可爱”形容了,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丫鬟在她身后给她梳发,她对着镜子涂抹上口脂,又轻轻擦了层粉,不是用来让自己变白,而是养脸用的。待到发髻也梳好,薛娢仔细一看,笑问道:“今日怎给我弄了个凌虚髻?你前段时日还说这发式显老了。”
丫鬟叫清月,跟她从小一起长大,最了解薛娢的喜好,她一边从匣子里挑出成套的发饰,一边回道:“奴婢是看小姐的容貌越来越娇媚,梳个凌虚髻也显得你更美艳了。”
薛娢不作回答了,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是啊,小时候冰雪可爱的自己,长大后完全继承了娘亲的样貌,一双桃花眸,生了张樱桃嘴,尖尖小小的脸,已经美艳不可方物,提亲的人也踏破了家里的院子。
梳妆过后,又换了衣服,想起下午的茶会,她特地吩咐清月选了件石榴裙,又配着披帛。下午的茶会不仅有几位贵女,听说宫里的七公主也要过来,虽不知真假,但总不能太朴素了,至于盛装出席——那也是不行的,薛娢只怕自己颜色过盛,将公主比了下去,惹的她心中不快。
她换好衣服,便上了马车,清月给她拿了一些糕点来,外人求之不得的东西,薛娢却没胃口吃,不是她浪费,而是她从小便挑食的很,这也不吃,那也不吃,十四岁了,虽然容貌惑人,身子却十分消瘦。
见她不吃东西,清月也不强迫,又拿出头纱来,给她罩上。这是京都最近流行起来的东西,京都女子以白为美,贵女们白日里出门总要戴着头纱,从头一直披到腰部,这头纱也不能太厚,看着闷得慌,又不能太薄,那就毫无作用。薛娢的头纱是薛明远从外地收账回来时差人做的,特地用了上好的蚕丝,又细又密,即便好几层都戴在头上,也不闷,还能朦朦胧胧的看到美人的容颜。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薛娢下了马车,正要进府,突然听闻身后一声巨响!她吓了一跳,车夫赶紧挡在了她和清月的前面,不知发生了什幺,细细一看才知道,对面酒楼两人不知起了什幺口角,争执不下,其中一人把另一人踢到了楼下。
被踢下去的拿人砸在了小贩的摊子上,嘴里“哎哟哎哟”地叫着,指着楼上幸灾乐祸的人大骂:“司桓!你给我等着!”
薛娢皱了眉头,一下子明白了,司桓是皇上的弟弟,众多王爷中年纪最小的一个,没什幺王爷架子,总能跟大家玩到一块儿去,那被踢下来的人,估计是丞相府的公子了。
薛娢对这种整日玩乐的子弟并没有什幺兴趣,理了理衣服便准备转身进府,忽又看见那阁楼上站着的另外一人,他穿着一身白色的常服,墨发随意梳起,额前几缕碎发并不遮住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浅灰色的眼珠子,冷淡的颜色却并不让人觉得他可怕,相反,他看着薛娢痴傻的眼神,十分温和的笑了。
薛娢不知道,这不是她跟他的初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