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送红妆

寅时三刻,隔着窗纸看天色,仍是漆黑不见一丝光亮。

阿晚还想在暖洋洋的被窝里多赖一会儿,侍女们已经捧着大红衣裙鱼贯而入。

房里的银丝炭自带花香,熏得人眼明目净,昏昏沉沉的坐起身,接过递来的一碗甜汤略填一填,才任由侍女扶着自己坐在梳妆台前梳洗打扮,看着澄莹明闪的镜子照出一张明妍面容,有些轻微的恍惚。

今日是她的出嫁日。

特意请来开脸的全福太太正在和阿晚的母亲虞张氏谈天,笑赞着说:“啊呀呀这白瓷一样的脸蛋哪里需要修饰呢,直接上妆吧。”

虞张氏虽然说着笑,笑容里还是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女儿,捧着手心里呵护长大,本想挑个门当户对知根知底的人家把阿晚嫁过去,谁知道……可有什幺办法,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皇帝亲口赐的婚,哪有回转的余地。

魏王是国家的大功臣不假,皇帝要犒赏功臣也不假,可她生了两个儿子后才得了阿晚这幺一个女儿,养得性格天真不谙世事,她想不通怎幺就非得是她的女儿去嫁给那个病秧子呢?就因为两人八字很合?

阿晚握住母亲的手,她能感觉到母亲汗津津的手心,甚至还有点轻微颤抖,传递出再明显不过的不舍和担忧。

阿晚同虞张氏说着悄悄话:“娘亲你别担心,阿晚嫁过去,会好好和世子爷过日子的,得了空,带他回来见您。”

内闱不合,始于嫡庶。

魏王只有徐雁行一根独苗苗,府里没有乌七八糟的庶子庶女,她嫁进去也没有婆婆需要晨昏定省。实际上,除了徐雁行身体不好这一点,她这个未来夫婿可以说各方面都很不错,阿晚不觉得自己嫁得委屈。

“傻孩子,嫁了人,哪里还能随便回娘家呢!”虞张氏看着阿晚,大红嫁衣已经妥帖的穿在身上,忍不住低声叮嘱,“昨夜娘给你的书,你要好生收着。还有,世子爷身子不好你们切不可贪欢,养好身子早日给他生个嫡子是正事。”

阿晚脸上一红。

想起昨天阿娘偷偷塞给她的春宫秘戏图,说是到了新婚之夜才能翻着看,她忍不住翻开瞧了瞧,那描摹得纤毫毕露的女子私密处,一根属于男子的粗长巨棒正陷在那一点缝隙里……

阿晚脸上更红了,轻声说:“娘,我知道了。”

虞张氏突然想起旁的事情来,接着对女儿咬耳朵:“你知不知道,当初放大定时,世子爷特地写了封信来说,他绝不会纳妾。”

阿晚还真不知道。

她虽和贺兰悠一直有联系,但贺兰悠到底身份特殊,一年有大半年不在京内,只除了按时送来秘药外,旁的一个字没多提。

“这事儿你听过就算了,如果他收了其他人,你也不要和他闹别扭,只回来叫我们给你做主就是了!男人啊,都喜欢娇妻的,不过,在外面还是要立身,不可丢了王府的脸面。”

虞张氏对自己女儿很有信心,脸蛋好身段妙,一身肌肤如玉如雪,这样都栓不住男人的话,只能说那男人就是瞎!

阿晚温和的答应了。

这会侍女已经给上好妆,镜中的人儿清艳无双,虽然稍显死板,婚礼嘛,总是要浓墨重彩才行。

日将停午,厅上客人都坐满了,只听到鼓乐喧天,都知道是新姑爷来亲迎了。徐雁行骑着高头大马,穿着大红喜袍走在最前面。

阿晚是被大哥虞衡背着走最后一段上花轿前的路。就在刚才,她已经拜别了父母家人。

她被轻轻的送上了轿子里,周围不断有人贺喜,队伍一直抛撒着喜糖喜饼喜钱,锣鼓开道唢声喧天。阿晚一身凤冠霞帔坐在八擡大轿中,轿子平稳前行,只余鸳鸯喜帕末端的流苏微微晃动。

到了魏王府,宾客迎们,自然还有好一番热闹。

升炮鸣锣奏乐,喜轿擡进中堂。

阿晚只觉得轿门被轻轻一踢,紧接着轿门就打开了,她手执红绸,被女傧相扶着慢慢走到堂前,视线里除了一片红什幺都看不见,垂眼往下看,只能看见地上四四方方的青砖,上面铺着一层红屑。

乐声渐渐小了,阿晚走了几步,手臂被人搀扶之人不动声色的拉了一拉,她也就顺势停了下来。

旁边礼生开始诵唱,还夹着着低声地议论。

“新郎竟然亲自去接新娘,不是说徐雁行体弱多病吗?”

“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病好了一大半也说不定。”

“虽然平安过了冠礼,谁知道身子骨到底怎幺样呢,我跟你们说啊,新娘虞归晚那可真是美若天仙,可惜……”

“啧啧,那幺多擡嫁妆,听说到现在还有没完全擡出来呢,十里红妆不为过了。”

一时间有人羡慕,有人哄笑,也有人不看好。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少顷,各式繁复的礼毕,太后娘娘和皇上的封赏也都到了,阿晚随着徐雁行接了圣旨,才被送入洞房。

桌上燃着儿臂粗细的龙凤呈祥喜烛,灯影幢幢,徐雁行依礼在众人的笑闹声中挑开了鸳鸯红巾。

这一天的阿晚美得惊人,头上凤冠衬得人脸庞光洁生辉,眉清目亮,嘴唇轻抿,似羞涩又似忐忑,不住跳动的烛光映在瞳孔中心,好似两点幽凝的金芒,身上宽大的喜袍也遮不住的娇媚妍丽。

真是人美人衬衣,怎幺看,都只能用个美字形容。

徐雁行心中一荡,只觉得口干舌燥,交杯酒还未饮,人已经要先醉了。

围观的众人也俱都看呆了,纷纷夸奖新娘实在是美貌惊人,一个病秧子能娶到这幺个家世还貌美的妻子,真是生得好福气。

两人一同吃过交杯酒,这才算礼全,阿晚才偷偷看了一眼她的夫婿,只见长身玉立,雍容俊雅,四年前略显单薄的少年已经长成如青松般挺立。她的心跳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捏着的巾帕被搅成了麻花。

新婚夫妻还未说上一句话,徐雁行就被拉出去敬酒,新房里已经没了外人,只余下随阿晚嫁过来的几个贴身丫鬟。

在院外敬酒的徐雁行一杯酒没喝,宾客都知道他身子骨不好不敢缠他,小的不喝,大的跑不了,应酬全由他爹代劳,魏王领头与众同乐,这一场婚宴,除了极尽奢华外,还极尽热闹。

冬月十六,魏王世子徐雁行和左谏议大夫小女儿的婚宴,办了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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