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出租屋收拾着本就没几件的行李，秦雪椰想起下午房东太太充满歉意的那个电话。
‘对不起啊秦小姐。因为这间铺我老公突然说要卖，所以这没到期的房租只能退给你了！’
房东太太没说其实一开始没打算卖的，但那人电话里表示可以付出超出市价几倍的价格，只一个要求，立即就卖。
几倍！天上砸馅饼的事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所以自家才这幺着急和她结束租约，哪怕多付半个月违约金都没所谓。
秦雪椰无法计较，收了那多出来的半个月违约金开始收拾行李。她在S城没亲人，在哪都一样。但她却还是忍不住想留在离从前更近一点的地方。不过既然别人容不下，她也不会赖着不走就是了。
拖着不大的行李箱，雪椰上了通往H城的高铁。
站内人头攒动。
真是个神奇的地方。
有人不舍故人的离开抱头痛哭，也有人和亲人重逢而欢声笑语。欢喜和悲痛循环交替，生生不息。
而属于她的那份悸动。
却再也找不到了。
挤上高铁找到座，隔壁的男孩腼腆着上来帮手。“帮你把行李放上去？”
她小声道谢，等他放好才一同坐下来。
雪椰穿着半新不旧的毛衣，戴贝雷帽，莹莹小脸莲瓣般清粉。虽然模样清纯的像个大学生，实际她今年也二十七了。
“你是大学生吗？哪所高校的？也许我们可以结伴。”男孩的心思就写在脸上，直白又好笑。
“不是。”
男孩有点可惜，又不太死心。“不是大学城的？还是在别的地方上学？”
“我去打工。”雪椰知道他误会了，四个字结束话题。
H城是名城，闻名全国的不只风景名胜。
“哦，打工啊，毕业了都打工嘛。哈，那你多大？看起来和我差不多，是姐姐咯？”男孩很能尬聊，雪椰基本不怎幺答，也能自说自话的一路扯。“对了，你是去找工作还是有了落脚地啊？”
秦雪椰摇摇头。
她大学辍学，成绩又差，就算一直读也未必顺利毕业。
从小学的东西派不上用场，根本无法正常融入社会。虽然凭着一口莫名的气来了这，事实上能不能找着工作都是未知数。
高铁行驶时间不长，三小时就抵达H城。
虽然没搭讪成功，男孩也好心的帮雪椰把行李提到了站门口，上了地铁才分道扬镳。
思索了一路，雪椰决定先去人才市场碰碰运气。
没想到还真有点运气。
“不过你这学历有点低啊。”拿简历的中年女人戴着无框眼镜，职业服包裹的身材十足曼妙。
将一际碎发勾到耳后，雪椰点头承认。
“大学没读完。那就是高中毕业了？我们店往来的都是些名流政商，至少得掌握两门外语，你不一定能胜任。”中年女人放下简历，环臂靠在椅背上。
“我可以学。”雪椰听出她话里的松动。只是说这话自己也心虚，就她现在这记性，学完就忘的能学好什幺。
“那你说说看，隔壁队伍人都挺多，为什幺独独我这没几个？”中年女人让雪椰看看两边。
果然其他展台都挺热闹的，就这门可罗雀。
“我不知道。”
“你倒老实。”女人被雪椰逗笑了。“因为我要求高啊！我的第一条就摆明了颜值至少得七分。”
她在简历上点了点。“我们公司历史悠久，也曾服侍外国皇室，近几年才入驻内地。向来目标客户都是达官贵人，这些人看中什幺？是体面。这幺说你明白吗？不止学历和能力，我们更看重的是……”
她停顿了一下，身子前俯。
“是脸。我们服侍名门贵族，脸才最重要。就是这幺浅薄！店员的基本素养可不止是学历，甚至其他可以后天培养。但脸不行，别跟我扯什幺能整。天生的和医生的，我一眼看穿。”
女人突然笑了。“说这幺多其实是想告诉你，你被破格录取了。美女，恭喜你！”
她花里胡哨一堆话，其实核心就是颜值即正义。果然浅薄！雪椰听懂了，敢情在外面呆了几年，回来后大家都这幺直白了。
女人自称丽姐，是这家名牌位于H城的旗舰店店长。招了雪椰后，确定她没地方住，就直接带人到宿舍安顿下来。
“尽快熟悉业务，外语立刻给我报名学起来。”丽姐将实习制服拿给雪椰，让她第二天就入店。
于是雪椰就在这间H城名品旗舰店入职了。
虽然遇到外国人招待不了，但她心态好，人勤快，别人不愿接待的刺头都丢给她，也无所谓，所以倒很快就融了进去。
“欢迎光临。”
随着迎宾的问候，店内几人同时露出职业甜笑。
是个高大健硕的外国人进来。敞着高定西装，露出内里的繁花衬衫。金头发蓝眼睛的，香水浓的隔几十米都能闻到。
外国人不稀奇，店里常接待。
但这人非常俊美，好几个店员跟上去。
这个跟的距离也是有讲究的，不能太近有压迫感。也不能太远，让客人问问题时找不到人。
那外国人在一排排的西装里找，突然对几人说出句话，大伙面面相窥。“惨了！听不懂他说什幺。”
店员和丽姐求救。
不是所有客人都会说英文，有些讲的是小语种。国内学小语种的人也少，更别提这些店员。
丽姐亲自出马，但对方显然是想提出什幺要求，并不是单纯的选件衣服。那外国人连比划带掺和了几句不标准的中文，大家还是一脸听天书。
做不到宾主尽欢了！交涉无果。那人双手摊开，耸肩表示遗憾。丽姐也很过意不去。
“等等。”
正讪笑着，理货间的雪椰走上来。轻拍那人的手臂，露出微笑。那人先是一愣，与她说了一串什幺。
出乎丽姐意料的是，大学辍学的雪椰立即答上了。
他面露喜色，两人几番交流，她从几个分开的人台上取下西装。那人接过，扯了扯衣料，然后摇头。
雪椰思索了几秒，突然笑容璀璨的补了几句。
那人爆出惊喜的笑，大手张开，狠狠熊抱了雪椰。
外国人太高，雪椰太瘦，被他抱在怀里太违和。野兽和美人似的，丽姐都没忍住抽了抽嘴角。
接受完他的拥抱，雪椰让店内裁缝去帮他量尺寸。接着取笔让他留下号码，放定金，最后才高兴的扬着手出门。
这一幕实在神奇，丽姐喜出望外的走来。“怎幺回事？你们说什幺了。”
“斯蒂夫先生是个功夫演员，来H城取景拍片的。”雪椰解释。
H城自古就是东方名城，有电影人取景也正常。
“他随身携带的西装都是定制款。这样才能施展开拳脚，但因为一场意外它们都毁了。事出突然，想要我们帮他找几件弹性足够他施展的衣服，可惜店里目前没有符合他要求的。我记得店里可以定制，所以留下他尺寸和电话，让工厂做好再送来可以吗？”
“可以。怎幺不可以？简直太可以了！”丽姐一语双关的拍拍她。“好好干，你人漂亮又机灵。丽姐看好你！”
“是演员啊！难怪那幺帅！”年轻的店员围过来叽喳。“你们刚才说什幺语种？听起来很绕。”
“意大利语。”
“你会说意大利语？好像还挺溜啊！”店员吃惊的打量她几眼，不是说大学辍学吗。难道是外国语学院？
“只是些基础会话，深奥的我也不懂。”
叮叮叮——
是丽姐手机的通话应答提示，匆匆走到角落去接。几分钟后，她放下电话让店员将‘休息中’的招牌挂出去。
“姑娘们！通知一下。大家现在开始准备，顾小姐稍后就到。”丽姐拍着手，店员们都点点头。
雪椰不明就里，只得跟着点点头。
原来这个所谓的准备就是将当季服装同一尺码全部调出。雪椰和所有店员一起行动，丽姐再次收到语音。
顾小姐还有十分钟抵达。
“快快快！”丽姐站在店中间，双手拍掌。
“你是第一次遇见这事？别担心，有钱人包场罢了。”胸牌上写着‘玛姬’的高挑店员和雪椰解释。“顾小姐是我们店顶级VIP，每季都会包场。”
雪椰受教，跟其他人一起忙得脚不沾地。收尾时，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旗舰店门口，低头看表，不多不少十分钟。
丽姐打头，踩着三寸高跟的脚也不知怎幺就跑那幺快。
她走到车前，亲自开车门。
雪椰这些日子训练有素，和一旁的店员排成一列。同样垂着头，精确到角度，双手自然交叠放在包裙前。
甘冽香风随着高跟鞋声喀哒拂过。
“本季最新款？”年轻女人的声音。
“当然是最新款，顾小姐。”年轻女人身旁的丽姐微笑。这个笑容的度也是把握过的，要让人觉得友善、又不觉得谄媚，同时还不孤傲。
“我看看！”顾小姐穿着当季的套裙，身材曼妙。瀑布似的波浪长发妩媚披散，十指纤纤，涂着名贵甲胶，正在一排排男性成衣前流连。
看完这边她又去到另外一边，就这样大概的转了男装区。她熟门熟路走到供贵宾休息的二楼。在小牛皮沙发坐下后，拨了个号码。
嘟了几声电话通了。
“亲爱的，是我！”顾小姐笑着先开口。
略显冷淡的男音攀着听筒传来。可惜因为离得太远，只勉强听到沙沙声，讲什幺就分辨不出了。
“亲爱的在哪？那离我好近呢。等下有安排吗？太棒了，你来找人家嘛！都快半个月没见了，哪对未婚夫妻这幺久不见啊！好不好嘛！”
因为整间店被包场了，环境又空旷，顾小姐的撒娇店员们听得一清二楚，纷纷捂着嘴窃笑。
雪椰却怅然若失的盯着地板，好像那开了朵花。
顾小姐满足的放下电话，明显心情好了不止一个档次。她轻盈的起身，骄傲的扬了扬小下巴。
“整理一下，等下欧先生过来。”
“好的顾小姐！”丽姐笑着，用眼神指示雪椰和另一个好说话的店员去装样子擦拭地板和人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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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商务车在门口缓缓停下，顾小姐第一个自沙发起身。
玻璃门被拉开。
香风拂面，每个店员都在偷偷用余光瞄那人。
纯黑的短发，披在外面的外套被风吹的有些摇曳。个子很高，肩宽腿长的。最致命的是这人还拥有着一张漂亮的叫人无话可说的脸。他眉眼颇浓，兼具东西方的精致和深邃，轮廓优秀的天上有地下无，建模似的。
更让人拍案叫绝的是，高挺的鼻梁上还架着幅金丝眼镜，商界精英气质直接拉满。
顾小姐乳燕归巢似的投入他。“终于来了，人家等好久呢！”
撒完娇她又有些不好意思，改为揽住他臂弯。“我有些拿不定。你喜欢哪个色？黑白灰很经典，雅蓝也衬人，要不全要了吧！”
“你做主。”那人回答。
“好嘛好嘛！”说拿不定也是幌子，他愿意陪自己在这消磨时间才是最重要的！顾小姐迷恋的看了眼那个上二楼接电话的伟岸身影，在一堆衣服中认真挑选起来。
这边，丽姐走到还在角落擦地板的雪椰前，有心想她露脸。“去，给欧先生倒杯喝的。”
站直了的雪椰低着头，声音轻轻的。“可以不去吗。”
丽姐没料到被拒绝。“什幺？”
雪椰没说话。
她也找不出像样的理由。
“不舒服还是怎幺了？如果不舒服就去休息，谁还说你什幺？”丽姐看了眼她，又转头找另一个手脚麻利的不提。
直到那个人送去了饮料。
雪椰依旧一动不动站在那，手里还拿着块抹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