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邵峰站在那,平日一丝不乱的短发漾了好几络于眉间。眼镜在车祸中早丢了,阴鸷的眸擡起时无比狠绝,他咬着牙。“挖地三尺也要把那个人给我找出来!”
小郭连声应是。
主刀不知什幺时候走来的。“欧先生。”
欧邵峰微一颌首,目光爱怜的流连在雪椰脸上,心口酸涩。“她什幺时候醒。”
“欧先生不必担心,病人意志力异常顽强。手术过程一直保持清醒,我还以为麻醉过期呢!谁知道反而做完手术睡着了,麻醉过了应该就能醒。”
“谢谢,辛苦了。”对于救了雪椰的医生,欧邵峰很客气。
医生摆手,又想起什幺似的。“安全渡过四十八小时观察期应该基本稳定了,但后期我建议要好好复检。毕竟病人颅脑和肺叶都受过枪伤,并发起来很凶险。”
“什幺?”欧邵峰蓦然转头,脸上一片怔忪。“枪伤?”
“您不知道?”医生闭口不语了。
“她受过枪伤?她一个女孩怎幺会受枪伤?”欧邵峰脑中却像一根针猛地穿过去,电光火石间,想起她左肋那莫名其妙的纹身。
“我不清楚。您看,这是病人的全身CT扫描,这里左肺叶有被对穿过的痕迹。还有她的颅脑,那颗子弹现在还卡在她脑子里,刚好压迫在视觉神经前。时间估算少说五六年了,她现在视力很差吧!”
医生拾着雪椰的片子指给欧邵峰看。“这次车祸刚巧又挤压到肺脏,引起二次破裂。她是不是很容易咳嗽?肺是娇脏,要好好护理,年纪轻轻落下病根就糟了。”
欧邵峰神情茫然。
因为之前他带她去打过靶。如果真像医生所说,她是怎幺做到枪枪十环的?他默不作声的听着,像戴了张面无表情的面具。
他的雪椰,他的雪椰到底在六年前发生了什幺。
雪椰是在送进ICU一小时后醒来的,可以说醒的非常快。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很难自主醒来,也不知道她是怎幺做到的。
彼时欧邵峰浑身消毒,穿着无菌服才被获准站在她面前。她的手凉凉的,嘴唇也白的吓人。
欧邵峰痴痴望着她,半俯下身子,轻吻过她的额。
这半天他的心情经历大起大落。一会被抛向半空一会又当到谷底,没一刻消停。此刻看着她浑身惨白的裹在床上,破皮的地方还上了药水,更谈不上什幺美丽不美丽。他却觉得是那样平静,似乎这不安的一切都只因为她的转危为安而全部化解。
雪椰困难的睁开眼,冲他轻柔的露出个让人心碎的浅浅笑容。
那一瞬间欧邵峰突然想落泪。
为什幺他以前会和她分开呢?拿生命爱自己的雪椰为什幺好端端背叛自己?再联想到她父亲的惨死、她的枪伤、莫名失踪的几年。
这之间是不是有什幺不得已的事他一点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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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邵峰不计一切代价要求捉住肇事者。
他不能确认是不是自己仇家。虽然手段激烈,但他自问做起生意来手段还算清白。可如果对方目标是雪椰,为什幺撞来的轨道是自己这边,直接撞右边不是更简单吗?
无法从商业角度锁定目标只得从监控入手,一路追查下来却发现该桑塔纳是辆报废车。在当天袭击过欧邵峰后直接开到郊外弃车,指纹和一切人为的痕迹都抹去了,查到这似乎线索全断了。
欧邵峰却不肯轻易丢手,又查起全城所有报废车场监控,试图大海捞针。没想到真给他捞着这根针。从某报废车场的监控中查到线索,是个看不出男女的人,运动服、棒球帽、模糊了全部特征,完全有备而来。
查到这欧邵峰将证据抛给警方,自己又继续跟。
第三天,经过专家确认后雪椰如愿转入普通病房。时间一天天过去,雪椰内脏出血得到及时救治已止损,背上也落了痂,就连脱臼的双臂也恢复了。
欧邵峰私下找过国内外脑科权威,得到的答复是同样的。他们都不建议做开颅的手术,一是那颗子弹在里面时间太长已经相对稳定,二是开颅取子弹会面临以后智力下降的风险,他只得暂时作罢这个打算。
转眼雪椰在医院住了两个月。
欧邵峰白天还是要抽两小时来处理一些非他不可的事,其他无可无不可的则完全交给小郭小姚二人。
阴风将病房玻璃吹得呼呼作响,雪椰躺在床上,眼睛一眨不眨。
铁质的床头柜有尊水晶瓶,插在里面的几朵粉蔷开的很美。
病房的灯这时突然眨了几下,跟着全灭了。不止是灯,所有电源设备都停了。
是停电。
雪椰听见走廊奔跑的脚步,一息后有个小护士进来。“抱歉停电了,秦小姐稍等,我院有储电设备,最多十分钟就有电。”
小护士很客气。
因为这间私人疗养院在接手了雪椰后,欧邵峰立即拨款投资了一部分,他觉得很有必要。换句话说欧邵峰现在已经是这间H城首屈一指的私人医院董事之一了。
雪椰点头,小护士帮她掖掖被子离开。小护士走后,阴暗的安静重新笼罩。她静静睡在那,窗外的风也不能驱散她眉宇的阴郁。
这是个干冷的晴天。
一道窈窕的身影在此时开启房门。她走到雪椰身边,看床上女人那副穷途末路的昏睡表情。
“今天几号来着?”她自言自语地双手撑病床前,贴近凝视雪椰,连对方肌肤下的血丝都瞧的一清二楚。“二月一号,嗯,值得纪念的日子!”
床上的雪椰毫无声息睁了眼,和一身运动服棒球帽的女人看了个对眼。
“你醒了。”那女人维持原本动作,唇一勾笑出声来。
“我一直在等你。”雪椰神情很平静。
“哦?”
“你弄断保险丝不就是为了找我吗?”只有停电监控才会彻底停摆,这时间的停电,除了她不做二想。
“哦?那你猜猜看,我找你是做什幺。”她凑的极近,说话很慢。
“你要我死。”
“噗——”女人突然笑起来,很放肆。“真令我意外。哈哈!说说看。现在的你,我杀不杀还有区别吗?”她只用一根手指就勾的雪椰衣领,催的她别扭的半坐起来。
“你不想给爸爸报仇吗。”雪椰呼吸吃力。
“报仇?”她复述了这两个字。突然松手,雪椰重重摔了下去。这样还不算,那女人一脚横扫而来。“你没资格叫他爸爸!恩将仇报的贱人!”
雪椰被踹的直接掉下床去,连声惨叫都没有。
“我不会杀你的。”她慢条斯理薅住雪椰的头,逼她擡头和自己对视。“与其让你死,倒不如杀了你最爱的人,尝尝那锥心之痛?我会让你慢慢享受的。怎幺做才好呢?是削掉你四肢让你在沙地里爬呢。还是挑断你手脚筋,割断你舌头再把你卖去中东当妓女呢?怎幺办?好烦恼啊!”
笑声从雪椰唇中逸出,在这不合时宜的环境里,显得很瘆人。“呵呵……我死都不怕,你却以为我会怕心爱的人死?秦白桃,你是不是太蠢了。”
“你他妈的!”秦白桃变得狂躁,一把按起雪椰的头,毫不在意的往床板撞去。
咣咣数声,雪椰额头淌下殷红的液体。秦白桃还在抓着她猛撞,雪椰双手撑地没有动作。
秦白桃渐渐癫狂,就在这时,雪椰右手飞快的从床头捞起什幺,下个瞬间,一柄什幺抵在了秦白桃后腰上。
她忽然僵硬了,双眼眯起。“你……”
“双手举起。”秦雪椰神色平静。
秦白桃没半丝迟疑的放开了,蹲原地双手向上。她尝试转头,却被一个口径仅1英寸的手枪抵在腮帮上。
“你大可以继续转,但我会打爆你的头。”雪椰维持跪坐的姿势,持枪抵住秦白桃。
秦白桃眼波流转。她断定这是把改过的勃朗宁9毫米半自动手枪,一次可以装十三发子弹。“想不到你还留着这?”
“有你这幺轻狂的跑来珠宝店照面,我还能半点准备没有?”雪椰压抑舌尖下的血腥,怕被秦白桃看出端倪。
“你真让我不敢置信。居然容都不整就敢出来招摇,还真不怕我来找你啊。”秦白桃维持蹲地的姿势。舔了舔唇,余光往窗玻璃看去。“你不会在这杀我吧?不然你怎幺和你亲爱的解释啊?说你是个杀人无数的杀人魔?别忘了他爸怎幺死的!”
“那不是正好,正好杀了你给他父亲报仇。”雪椰放了保险栓,平淡回答。
“关我什幺事?明明是你背叛爸爸才激怒他,怎幺能怪我下手呢?”秦白桃余光瞟过,忽然身子往下一沉。
就在那刹她飞快的弹起来,一拳挥去,带着生风的力道。雪椰弯腰闪过的同时,脱臼的关节被秦白桃一把捏住。
瞬间额上冷汗滴落,手枪脱落,被秦白桃拣起。对方好整以暇的抛了抛,自手上转了一圈拿稳。
秦白桃缓缓举起枪,直径正对雪椰眉心。她突然就醒悟了,这女人虽还是秦雪椰。但她早不是什幺鹰眼了,她现在分明连个普通人都不如!
枪口离雪椰只有区区几厘米,她本能的把头扭到一边。
“已经弱成这样了?还想吓唬谁。”秦白桃换了个站姿,声音也懒懒的。
她还想再说什幺,一阵储电机响传来。
快刀斩乱麻,再等下去电就来了。
秦白桃用手枪后柄撞向雪椰缠着纱布的小腹,在她吃痛弯腰的瞬间,她没一丝迟疑的抓起床上白单将人罩住,扛着她直接上了户外空调外机。
一二三。
四五六。
她连跳了十七台空调外机,由高跃低,轻灵到不可思议。
H城私人疗养医院依山而建,VIP病房位置地理特殊,窗外则是背靠青山。如果不是这样,也许秦白桃还不敢这幺直接从十三楼上下。
她扛着雪椰一路狂奔,直跑到拐角处,那停着辆早该作废的破奥拓。已经被秦白桃做过简单的改装。将人丢进车后箱,又用被单拧绳打了个行军结。上下绕了个八又围了圈系紧,是野战队里专门用来绑俘虏的。
秦白桃点了火,破旧的奥拓响了几声,油门直接给到底。赶在灯光亮起监控恢复前,一阵浊烟从小车排气管冲出,飞驰着消失了。
秦雪椰不见了!
欧邵峰从公司匆匆赶了回来,一进医院就面临医护人员的惊慌失措。
最后个见过她的小护士紧张的结结巴巴。“只是停个电,十分钟不到的时间,秦小姐就不见了!”
“马上全医院搜索,再看监控有没有线索!”欧邵峰不假思索,喘息片刻后在太阳穴处按了按,那突突跳的厉害。
院长风中凌乱,走廊几个病房家属听到动静探出头,一看这阵仗就不是什幺好事,立刻明智的缩头关紧房门。院长副院长什幺的站了一屋子,每个都在陪笑。
欧邵峰神色冷峻,锐利的眸四处探查,然而除了洞开的窗哪里都没有异样。小姚从走廊闯进来。“老板!监控全部没有异常。”
“没异常就是最大的异常,一个人怎幺可能凭空消失!马上把搜索范围扩展到全城。如果三个小时内没找到,就扩展到周边城市!”
欧邵峰心脏如遭电击,快速下达命令。
病房安安静静,一丝痕迹都没,就连玻璃瓶里的粉蔷都那样娇艳动人。欧邵峰突然觉得碍眼极了!双眸霎时阴鸷,大手一扬挥倒玻璃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