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矢爱上营妓是整个梁宫的笑话。
矢是一个年轻人,高个子,眼珠颜色很淡,而头发很黑,因而他行礼时特别滑稽,他瘦长的胳膊伏在地面上,一动不动,像昆虫的节肢或是其他什幺,总之不像人。
他不常笑,只习惯动动嘴角来表达自己的情感。一撇,是不愿,一横,是困倦,有时会出现小小的折,那是他在思索。矢的思索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像宫外汤汤的河,只看得见粼粼的光而看不清水的流向。
大多数时候矢都卷着袖子,静静地翻着泛黄的书页,一截手腕横在书上,上头草药的图案就截成了两半。
矢在湖边静静地蹚着,他的脚也是细长的,是一片窄窄的叶子。厚厚的泥沙从他的脚趾间翻出,断断续续又成群结队,像几根摇曳不定的水草。偶尔会有一只大胆的鱼靠近,摇头摆尾,越靠近眼珠凸得越大,却在最接近的一刻调转方向。
矢动一动脚丫,掀起滞腻的水,继续捻着夹在 书页中的草药。他的手指瘦长,指尖被熏得泛黄。
他身后升起炊烟,偶尔夹杂一声牛哞,如父亲的戒尺一般重重叩在他手心。他有许多年没有尝过这种滋味了。
而他的母亲正面带倦嘎吱嘎吱地踩着纺车,无数线合拢又散开,在她头顶织成一张大网。她在叹气,在抱怨粮食越来越少,越来越少。
忽然矢有些困惑地朝河岸瞥了一眼,牛不叫了,余光里烧起熊熊的火,湖面暗下去,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