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血写就的字经过时间的风化,早已变成了一团深褐,而且字迹凌乱,显示出写下这两行和歌的人矛盾的心境,结尾处蔓延着连续的一小片血渍,仿佛可以看到写完这两句和歌之后,那人颓然吐血的模样。
“怎幺样?确实是你和贵丸大人的手书吧~我可是从你们当初栖身的土御门家那座偏远的别院里面找到的,
想必是你的和贵丸大人写完之后,怕被你所见,就急忙藏在了别院的地板之下呢~”
我眼底一闪,知道恐怕真的是如他所说,我这个人,对于记忆中的人遗忘的很快,却对一些细节过目不忘,手帕上的字迹即使凌乱,我也能看出那确实是和贵丸的手书,
原来那个如冰雪般清冷的男子也有过这般无法抑制的心思幺~
也许这两句和歌就是他最后赏樱那一天写就的,从他自长长的昏睡中醒来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会在那一天逝去,结束那对于妖怪亦或对于人类来说短暂的一生。
我依稀记得,在久雨初晴的那一天,淡淡的阳光下,一身素白和服的和贵丸单薄而羸弱,似乎随时都会在阳光下融化一般,
他看向远处的樱花树,目光清澈不染尘埃,
“能够和亚桑一起赏花,我很高兴…”
他静静的看向我,微弱的声音如同一滴檐下的水珠滴落,
“先别动…”
替我拿下那片残缺的樱花瓣之后,他的思绪似乎也随之而去,
直到他缓缓的闭上了眼眸,再无声息,唇边犹带笑痕。
我知道,他并不是真的想要我和他一起死,他大概,只是寂寞太久了,想要一个人陪他吧……
我缓缓磨蹭着手上泛黄的手帕,半晌淡淡的笑了,
“这确实是和贵丸大人的手书,也是我错失的主命,若我当时就发现了这块手帕,也就没有这三百多年的自欺欺人了……
谢谢你告诉我我应当如何选择……”
听到最后一句,邑辉一贵脸色一变,银眸紧紧的盯着我,
“你不是已经做出了选择?难道你的和贵丸大人还比不上一个你所谓的朋友?!”
我微微摇了摇头,眼角瞟了一眼病床上神色呆滞,压抑感却越来越重的紫眸青年,浮起一丝温柔且透明的笑,
“开贵大人是无辜的,紫月也是无辜的,他们两人都是我结下的因缘,自然便要我来解开。”
我顿了顿,才看着门口的银发男人淡淡道,
“我也是不老不死的,便将我的身体与开贵大人合而为一吧……
终于能够解脱诸多桎梏,陪和贵丸大人同赴地狱了。剩下的一切就拜托你了。”
说着,我妖力暴涨,瞬间化为二尾狐妖形态,两条雪白的狐尾在身后摇曳,圆润的指甲暴涨成弯钩状,带着尖锐的冷光朝着自己的脖颈横切而去,仿佛片刻便会身首分离,
耳边似乎响起一声惊骇之极的低喝,
“住手!!”
紧接着清脆的玻璃破裂声响起,我刻意一怔之后,立刻感觉到右手被什幺东西缠住,一时间竟动弹不得,生生僵在了半空,
泛着冷光的尖锐指甲离我的脖子只有毫厘之差,任谁也看不出这是我刻意为之。
距离感把握得不错。悄然在心底给自己点了个赞,我才微微侧头,看向禁锢自己右手的东西,
那是一只极好看的手,虽然隔着纯白的手套,依然可以看出修长分明的指节,此刻隐隐还带着颤抖。
顺着那只手看上去,入目的是银发男人惊悸未平的脸,苍白的脸上浮现出病,态般的红晕,眼底的惊慌不像作伪。
“为什幺?”我喃喃出声,状似神色迷惘,用眼神表达着自己的意外,
按照我的计划,应该是躺在床上的紫眸青年会在感觉到我悲伤精神力的一瞬间清醒过来才对,然后我才好……
但是现在是怎幺回事?为什幺明明应该恨我恨得深沉的邑辉一贵会跑过来阻止我?
心底一咯噔,我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感,
那种微妙的感觉,就好像千辛万苦的绕了个大圈,最后发现回到了原地的感觉……
面对我意外的眼神,银发男人松开快要把我的手骨捏断的右手,然后,一股劲风就狠狠的扇了过来,
啪的一声脆响,我毫无准备的偏过头,嘴角溢出一丝血迹,
他的手劲奇大,瞬间我感觉自己半边脸都麻木了,有些头脑发蒙,耳边终于传来一声冷笑,
“就为了这两个废物,你就想死?果然离家太久,你连自己是谁的狗都记不住了……”
低沉的声音似乎压抑着什幺,莫名的透出一股邪,恶,
“看来我有必要从头调,教一番……”
我瞬间回神,顾不上自己麻木的半边脸,准备爪子一挥,逼退越靠越近的变,态老爷,却看到他朝我诡异一笑,
顿时我浑身一僵,妖力消失无踪,就连狐妖形态也变回了人形,
低头一看,不知何时,一张类似阴阳师的封印符篆正贴在我的身上。
所幸我虽然失去了妖力,身体还是能动的,眼睛一瞟,看到地上破碎的玻璃渣子,顿时摆出一副不可置信脸,
“你居然把开贵大人……那是你的哥哥啊~”
原来刚刚所听到的玻璃破裂声就是银发男人手里所捧的玻璃器皿摔在了地上,营养液迅速流光,
漂浮在内的头颅自然也掉落在地,变成了滚地葫芦,一头银发纠结在淡蓝色的液体上,看起来分外凄惨。
刚刚还视若珍宝的捧在手心,现在居然弃之敝履,邑辉一贵这个兄控到底怎幺了!
听到我的指责,银发男人漫不经心的瞟了一眼地上的头颅,表情淡然得和当初那个咬牙切齿,为了他憧憬的哥哥折磨了我二十多年的银发少年不是同一个人。
他浮起一丝笑,眼神阴郁而冷漠,声音依旧柔和,却透着无法掩饰的漠视,
“哥哥?虚假得令人发笑的称呼呢~我从来就没有什幺哥哥……”
顿了顿他擡起头,专注的仿佛情,人一般的看着我,眼底的晦暗让我暗叫不妙,
他温文儒雅的弯起银眸,俊美得如同天使,柔和的磁性嗓音令无数人堕入深渊,还痴迷不悔,
“回来吧亚桑,我不会再为了一个虚假的幻影而仇恨你了,
也不会再强迫你做一些不喜欢的事情,只要你,不老不死,永远忠诚于我。”
我在心底呵呵两声,终于压下计划被变数打乱的糟心感,眼尖的看到躺在床上的紫眸青年僵硬的指尖动了动,
于是不改吸引银发男人注意力的初衷,继续僵着脸将好戏演下去。
垂下眼眸,我淡淡的拒绝,
“你已经不是我的主人了,邑辉一贵,我们之间的契约早就解除,我也不会再忠诚于你,
无缘之物,何必强求,马上放开我……”
这种淡漠疏离的话是我故意说出来的,因为我想要验证一下自己不详的预感,果然,还没说完,还在麻木的脸颊又挨上了重重的一耳光,直接打断了我后面的话,
而动手的始作俑者却在暴虐之后又换上了一副温柔的假面,轻轻抚上我的脸,
“这点痛对你来说根本不算什幺吧~”
银发男人居高临下的看着我,银眸暗沉,眼底闪过以前将义体丸虐的死去活来的红光,没有了熟悉的恨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想要逃离的控制,欲,
“那个契约没有了不要紧,我会在你的身体上刻下新的契约,
就像那个试验过的愚蠢的少年一样,让你完完全全成为我的东西。”
我一惊,突然想起了冷淡美少年黑崎密身上背负的诅咒,难道,那个少年身上的诅咒只是邑辉一贵的试验品幺,
那个只要银发男人一念之间,就能让人痛不欲生的不知名诅咒,只要邑辉一贵还活着,就如跗骨之蛆,
即使男人死了,也不能解除的邪恶诅咒,原来竟然是他为了用来对付我而研究出的手段,
原来我早已经以偷渡者的身份,将剧情影响到了这个地步,一开始大费周章,想要让邑辉一贵对我恨之入骨从而不会迷恋上我的计划,到此宣告破产。
到了此刻,我才认同,以前蠢女人和我争论过的一个观点,
她说,恨与爱,虽然是两种极端的感情,本质却是一样的,
不过是放下了世界,眼底只余一人。
而我之前所做的那些安排,不过是将邑辉一贵纯白的世界毁灭,让他落入黑暗深渊,恨我,成了他成长的根源,于是现在报应来了。
撕拉一声,衣服变为了破布委顿于地,从来不屑碰我一下,就连凌,虐也带着白色手套的银发男人第一次除下了手套,苍白优美的手将我从头到脚细细的抚摸了一遍,将手伸向了我的后腰,
虽然不能动用妖力,但是我的身体还是自由的,一察觉到邑辉一贵的意图,我就暗下了眼眸,眼角余光微动,然后一把推开了他,朝着白色病床的反方向奔去,
自然,没跑几步,就被银发男人轻易追上,堵在了冰冷的白色墙壁边。
背后一凉,搭上了一根冰冷的手指,我甚至来不及回头,就感觉到那根手指上仿佛迸出了火焰,剧烈的烧灼感在背部炸开,
我闷哼一声,手脚发软的跌靠在墙壁上,腰间被人一扯,被火灼烧的感觉更加剧烈,仿佛有什幺正在我的背上烙印,那种感觉似漫长又似短暂,等到我回过神来,才听到自己压抑的喘-息,
背上剧痛,身后的邑辉一贵却好似满意的低笑了声,
“真美……不过还差最后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