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要下雪了。
京都这日的雪已经酝酿了许久，在刘养心话音落下的那一刻，白色雪片飘入了风里。
灰色天幕下略显萧索的锦绣十里街景，很快被雪花打成一片模糊。
往年冬天，京都总会下大雪。徐鹞特别喜欢和红纱坊的小伙计们一起在红纱坊后院儿里打雪仗，有时候姑娘们也一起玩儿，你追我赶，一片欢声笑语。
京都的雪很美，他猜像刘公子这样的人，大概会在下雪的时候煮茶赏雪，围着暖炉弹弹琴，但是不会玩雪的。
本来徐鹞跟刘养心约定了，要在这个冬天一起看雪，一起打雪仗。
他好想把自己喜欢的东西让刘公子也看到。他还想在春天的时候和刘公子一起去赏花，在品花楼吃饭……
他们约定了许多事情，却不曾料到原来口中的“以后”那幺短。
徐鹞被这个可怕的念头震住了，为什幺会觉得没可能了呢？怎幺会……
于是他绽开笑颜，拉着刘养心苍白瘦削的手，对他说∶“刘公子，你快些好起来，我带你去打雪仗！”
“阿鹞……”
“今年的第一场雪就这样大，待放晴了，必能积了厚雪。我们去看护城河畔的雪景，去……”
“阿鹞。”
刘养心含笑，用满含眷恋的无奈目光制住他的絮絮叨叨。
“阿鹞，我要食言了……”
徐鹞喉头一下子哽住了，他还想说许多许多的话，告诉他要好好的，告诉他之前发生的各种事情。
然而千言万语，他都解释不出来，最后只有干巴巴的几个字，那幺无力。
“是我的错。”
都是我的错……
是我不好，害我身边的人都……无故受难。
刘养心虚弱的摇摇头∶“不是阿鹞的错，是我自己……本就活不长。”
“公子！”
“阿鹞，”刘养心颤抖着擡起手，拭去少年眼角的泪光，又缱绻地抚过他脸上的每一寸，“你啊……”
“答应我，以后……一定要过的好，然后，忘了我这副难看的样子……”
“你看我多自私啊，可是我真的、真不想被你彻底忘记……”
刘养心苦笑一声，自嘲道。
“公子，我决不会忘记你的！你待我这样好，我……”我怎幺能去……再喜欢别人？
“可是我的阿鹞，一定会遇到一个……比我对你还要好的人。阿鹞他，配的起。”
徐鹞再也说不出什幺话，红着眼圈忍了忍，泪水还是落下来。
刘养心拭去他的泪水，像往常一样微笑着低声哄劝∶“阿鹞乖，不哭了……我们一起看雪……”
徐鹞胡乱点头答应。
他定定地看了刘养心一会儿，才转过脸去看窗外。
原来雪真的下得特别大，不多时候，锦绣十里就一片花白。
刘养心屋外窗子旁有一棵树，深秋里落光了叶子的枝干现在被雪复住，斜逸在窗前，白得晶莹。
但是，兴许他以后再也不会喜欢冬天的雪了。
“阿鹞。”刘养心忽然开口叫他。
“公子？”
“阿鹞，你先回去吧，我想睡一会儿。”
徐鹞不太想走，可是他总不能不听刘公子的话∶“好……公子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徐鹞说完，犹豫了一下，起身在刘养心唇角落下一吻，“一定要等我。”
刘养心怔了怔，扯出一个苍白笑容。
“嗯。”
……
徐鹞走出刘养心的房间后，服侍他的小厮就进去了。
莺妈妈在楼下问了徐鹞几句近况后，给了他一把伞，让他回去的时候小心摔了。
徐鹞告别了莺妈妈，打着伞一脚踏入京都的漫天飞雪中。
“公子，这窗子怎的没关上呀？受了凉该如何是好？”
小厮走到窗边把窗扉合上，寒风白雪，尽关在了外头。
“公子，您冷不冷？再加个火盆吗？”
小厮回头，见刘养心闭着眼睛，似是睡着了。
他叹了口气，又走过去，打算把床帐放下。
只是走近了，才觉得有些不对。
“公子？”
他小心翼翼地伸手探刘养心的鼻息，随后惊得倒退一步跌倒在地。
“莺妈妈！”
这厢莺妈妈才看着红纱坊的小子走过街角，楼上便传来一声大喊。
那小厮跌跌撞撞跑下楼来∶“莺妈妈！公子……公子没了！”
……
天色暗了，锦绣十里沿街小楼的檐角上都挂了彩色的灯笼，在风雪中摇摇曳曳。
雪已经积到了脚踝，徐鹞没走几步，鞋子就湿透了。他干脆脱了鞋，光脚走在漫漫白雪之上。
两岸是雪幕中的灯火煌煌。
这样的天气没什幺客人，楼里的姑娘们围坐在火盆边，跳舞唱曲。
“金钩落红帐，”
“一梦入春宵。”
“鸳鸯有交颈，”
“别离便忘情。”
“望君多怜爱，”
“红颜不可待。”
……
姑娘们唱和着，把旖旎的小调唱成了节日里的欢歌。
徐鹞想起现在的红纱坊，不知是轮到哪位姑娘唱曲儿了？
他走着走着，也跟着那飘飘荡荡的歌声低唱起来。
明日给刘公子带些品花楼的羹汤吧……他默念着，想哭又想笑。
京都的大雪纷扬了一整夜。
寒风呜呜咽咽，没个尽头。
围在火盆边的京都顽童们都想着，明日雪停了，爹娘是不是放他出去打雪仗呢？
……
![春屿 [伪骨科]小说](/d/file/po18/783560.web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