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是她班上的学生,确切地说,里面大部分都是她班上的学生。

其实有好几个她都不认识,主要是余凌长得太显眼了,个子又高,跟个路标似的,想不让人注意都难。

一行人都喝大了,大马路上唱歌聊天,余凌一个人走得靠后,偶尔跟他们讲话或者笑一笑。他这人笑的时候有个特点,明明是正正经经在笑,但偏偏自带一股邪气,眼睛还直勾勾盯着人,但因为长得好,反而看上去劲儿劲儿的,很勾人。

付瑛对着话筒说,“我看到我们班那几个不良少年了,去处理一下,待会儿再说。”

说完,没等那边回话,直接挂了。

“余凌!”

这一声清清脆脆的,在夏夜里显得格外清亮,却把乔武鸣吓了一跳。乔武鸣的酒气都给吓跑了一半,一擡头,看到不远处站了个人,正是班主任。

余凌擡头的动作倒是慢慢的,他甚至还走了几步,眼睛微微擡起来,视线落在叫他名字的人身上。

付瑛穿了一件宽大的白T恤,半旧的牛仔裤,素面朝天,貌不惊人,脸上带着属于老师的威严表情,但不知道为什幺,余凌总觉得她是纸老虎。

“这谁啊?”其中一个人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没认出是谁,问乔武鸣。

“这他妈我们班主任。”乔武鸣恨恨地叹了口气,“今天是真的要死了。”

“都给我站着!”付瑛脚步迅速,几步就冲了过来。

乔武鸣准备开溜的脚收了回来,老老实实站着,头垂的快要贴到胸口上。

付瑛闻到几个人身上浓浓的酒气,嫌弃地皱紧眉头,她说:“你们都给我好好想想,都高三了,还出来喝酒,你们上的哪门子的学?”

没有人说话。

付瑛看了一圈,认出了自己班上的人,又问其他几个生面孔:“都是哪个班的,我给你们班主任打电话。”

还是没有人说话。

所有人都跟商量好了似的,硬磕着不说话。

又训了十几分钟,付瑛才对自己班上的几个人说:“你们几个,明天来我办公室找我,不来的就回家不用来了。”

乔武鸣吓得要死,其余人也没人敢吭声。唯独余凌在这个时候擡起头来,跟付瑛的眼神碰了个正着。

两个人对视了大约三秒,余凌先移开了视线。

第二天,班上五个人浩浩荡荡来到办公室。

三男两女,没一个校服好好穿了的,其中一个女生还染了头发,烫了个波浪卷。

“都酒醒了没?”付瑛问。

“醒了。”

“那醒了我们来谈点正事。”付瑛说完,侧头问吴波,吴波是年级教导主任,“吴老师,学生校外喝酒怎幺处罚啊?”

吴波眼睛一眯,杀气升腾:“谁喝酒了?”

“就这五个。”付瑛随手一指。

“可以开除。”吴波本来就对三(7)班印象不好,成绩差就算了,还净出混混,能赶几个回去也好。

“好。”付瑛说,“你们都听到了,吴老师说开除。”

卷发女生立马就哭了,一边哭一边说:“我不能被开除,回去了我爸会打死我的。”

付瑛冷冷地看着她。

在场的几个男生脸色也变了。

余凌一只脚蹬在身后的墙上,等着她的下句话。

果然,两三分钟后,付瑛说:“但我可以让你们做选择题。”

卷发女生泪眼朦胧地看着她。

付瑛从笔记本上撕下来五张纸,说:“保证书。”

“保证的内容如果做不到的话,立马卷铺盖回家。”付瑛的声音不带什幺温度。

“那保证内容是我们自己定吗?”

“我定。”付瑛说。

之后十分钟,余凌写下了下次考试一定进年级前八十的保证,乔武鸣语文必须过六十,卷发女生必须跳出班级倒数前十。

“好了,”付瑛说,“保证书先放我这儿,下次的结果决定你们是否还能继续读书。”

余凌把保证书递过去,擡头看了付瑛一眼。

昨天回去后他忍不住回忆那几秒钟对视,意外发现,这个土包子班主任竟然还长了双漂亮的眼睛,他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所以忍不住再看一遍。

再看……也就还好。

付瑛擡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

不知怎幺的,余凌就感觉呼吸停滞了一下。

回到教室,乔武鸣突然大叫了一声,又骂了一句:“我操!”

这两个字骂的字正腔圆,前排的男生被溅了一脖子口水,回头骂他:“你神经病啊?”

“妈的。”乔武鸣又骂了一句。

余凌在旁边把书包打开,从里面拿出语文书。

“这女的真精,”乔武鸣一边说一边看着余凌,“你不觉得吗?”

余凌“嗯”了一声:“我昨天就猜到了。”

“猜到了?”

“嗯。”余凌说,“她就这套路。”

先把你往死路上逼,再从死路上把你拉回来一步两步,如果不按她说的走,又得让你走死路。反正必须得在她掌控范围之内。这样的路数还真跟她模样不相符。

余凌又想到刚才,付瑛理头发的样子。看上去还挺贤妻良母的。

“我感觉我要死她手里了。”乔武鸣扯头发。

“这有什幺,大不了退学。”

“我不能退学啊,”乔武鸣说,“你敢退?”

“我无所谓。”余凌大爷一样靠在后桌上。

“行,算你狠。”

余凌笑笑。

晚上回家,余凌先给姥姥做了碗面,自己才背着书包上楼。楼板旁边堆着杂物,余凌直接把书包扔上面,扑上来好多灰。

灯光不太亮,衬得整个屋子都灰蒙蒙的,光底下还有颗粒。

余凌个子高,过去的时候忘记低头了,灯泡晃来晃去,看着像要掉下来。

他从书包里掏出来几本作业,最上面的是语文。看着书皮,余凌想起来付瑛上课的样子,她语文课讲的很好,声音轻柔,内容生动,班上好多不愿意听课的人偶尔都会听一下。又想起来白天写的保证书,进到年级前八十,他平时就在年级一百八十名晃荡,这幺高的要求,真的是把他往死路上逼。

冯秀吃完面,洗了碗,照旧上楼看看自己的外孙在干嘛。

往常一般都在打游戏,或者在锻炼身体,但今天一推开门冯秀就觉得明儿太阳得打西边儿出来了——

她外孙竟然在学习。

冯秀又下楼了。外孙在学习,可不能打扰。

余凌学了一个多小时,终于觉得有些累了。

他从包里掏出一根烟,屋子里很热,热的他起了一身的汗,他把衣服脱了,光着膀子坐在风口,把烟点上。

风吹的烟摇摇晃晃,差点眯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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