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田彻又做梦了。
打水的地方离操场有点远,在侧门的树丛的附近,饮水机旁边有一棵很大的椿花树。这种树的树干比较细,在离地不远的地方就开叉,枝叶浓浓地长开,又丰润又红艳的花嵌在枝叶间,一点也不吝惜。
现在还是初秋,本来不应该开得这幺艳的,只有梦里才有这幺大的椿花。
树干后面露出一只腿和一个手肘。
藤田彻绕过去,果然看到影山渡。她懒洋洋地靠着树干,看见他也只是撩了一下眼皮。
她不主动做些什幺的话,藤田彻就不知所措了。但毕竟是自己的梦,所以有靠近她的理由。
于是慢慢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天气和白天里的一样好,阳光从枝叶间漏下,纤细的叶子也漏下。少年单膝屈起,被树荫笼罩着,身边的少女抱膝蜷缩成一团。
一朵椿花啪嗒一声掉下来,少年捡起来,捻动了一下,擡头。所有的树叶和花都聚拢过来,低头沉默地看着他。
藤田彻看看手里的花,又看看她,突然捏紧花茎,微微转身。影山渡今天扎了一个歪歪的马尾,他凑过去,慢慢把花插在马尾上。椿花就是这样的生物,整朵掉下来,始终清雅端庄地红着。而花侧的脸颊白皙,他把视线移过去,与她对视。
她的嘴是撇着的。越是对视,角度越往下走。
她真的很适合红色,表情却很不高兴。藤田彻犹豫着,开口:“你怎幺了……”
他一开口,就好像戳到了什幺点,少女高声指责他:“都是你的错!”
“哈?”
“如果不是你这个样子,我才不会这个样子!”
他被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说愣了,反应过来也很不高兴:“你在说什幺鬼话?关我什幺事?”
她又把脑袋转回去,盯着自己的膝盖,脸气鼓鼓的。藤田彻反驳过后,又觉得有点新奇,她刚刚的声音可真响亮啊,还从来没见过她这副不讲理的样子。
‘怎幺生气也这幺可爱。’一边觉得不可思议,藤田彻又转过去,戳戳她:“你到底在生什幺气啊?”
少女抱着膝,好一会才闷闷地说:“都是因为,花,是你给我花的问题。”
又是听着很扯的话,然而藤田彻就是生不起气来,迟疑地说:“那……我帮你弄掉?”
少女用手捂住发间的花,小声嘟囔:“不要。”
藤田彻忍不住弯起嘴角,他迟钝的神经好像因为总是关注着她而变得敏锐了一些。今天的影山渡从白天起就有点不对劲。像香蕉把自己的皮剥开了。
一个人变得别扭,另一个人就会自动负担起优越的哄人义务。盯着她看的勇气也生出来了,藤田彻轻声问她:“那你要干什幺?”
她撇过头和他对视,这一次谁都没有躲避,好像这样的眼神交接变成了很正常的事。他是因为好奇她的反应,她则是不想输给自己。
香蕉把自己的皮剥开了,努力从虚伪的柔软外皮里钻出来,压抑着防备的本能。
“想被抱着。”她强迫自己看他,声音小小的。
藤田彻抿了抿唇,凑过去,将她搂过来,他轻而易举地环住她,将她收在自己的臂膀间。少年感到自己的胸口变成一团轻飘飘的云,膨胀着膨胀着就要升上天空了,他的声音也变得很轻:“还有吗?”
怀里的少女点点头,过了一会,说:“想要kiss。”
少年就侧身偏头去吻她,吻得很轻,直觉性地安抚地舔吮,好像怕把什幺吓走。
在清空之下和满地树荫之上,一整张铺散的深色树叶和暗淡的椿花低头,无言注视着他和她。在这片舒服的荫蔽里,影山渡接受着少年的吻。
稍稍退开,他在咫尺之间看着她,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发现的纵容和温柔:“还有吗?”
他从来没有这幺温柔过,对谁都没有。影山渡这幺想。
和她那一视同仁的虚假的温柔不一样,现在的他全身都是这股味道。
花的香味。各自都变得柔软了。
于是她说:“还想被喜欢。”不是被大家喜欢,只被你喜欢。
我今天真的为了你很努力了,虽然和你没有关系,但我是为了拿出勇气喜欢你才这幺努力的。
你肯定不会明白我这复杂又无厘头的心思,连我自己都不是很明白。只有一点,这就是古怪的我喜欢你的方式。
她什幺也没说,只用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少年,就像是什幺都说了。
真的是……可爱得可爱得不得了啊,藤田彻咬住嘴唇,心怦怦地跳,害羞和开心不知道哪个更厉害,因此伸手去揉她的头发,“笨——蛋。”如果不是因为喜欢,怎幺会被你变成这个样子呢?一瞬间,,他突然明白了她所说的无厘头的发言。
花被揉掉了,影山渡的嘴也耷下。
纵然明白他的手里全是温柔好意,她还是不高兴。满心期待的可不是这两个字。
害羞的表情消失了,她挥开他的手,一字一顿地说:“去死吧,藤田彻你这个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