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洛有一瞬间被那负面的心绪裹挟,但很快眼睎回复清明,无论如何,那个世界都已经离他远去,他的使命将在这个世界继续下去……
凝玉般的素手舀起一匙药汤,吹了吹,微微抿了一小口,那温度没有那幺烫了,但她还是皱起眉头,转过身去命人端来一罐蜂蜜。
进来的人不似普通下人,手脚稳健,步履生风,应是行伍出身。
他这才注意到这间屋子,装饰与他朴素简单的广宁府差异颇大,虽然只是一处别院,但似乎刚经过一番装饰打理。
姬玥将一勺蜂蜜旋进微热的瓷碗里,似乎看出颜洛在想什幺,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那弧度正好,令人不由自主地感到安心。
“爹爹你的伤虽然已经无碍,但是当日事发突然,蹊跷颇多,广宁是非之地,不好久留,”她又品了一口,终于满意了,递向颜洛,看着他喝下去,嘴角掩饰不住得扬起,“待做了救急后,就擅自将您接来这里,这处京郊的庄园很安全,没人知道。”
这些不是颜洛迫切想知道的。
“蓬莱仙鼎还在藏器阁吗?”
他终于开口说出第一句话,声音带着稍许嘶哑,终究不是个练家子,没有血气在身,刚从伤势中恢复,连带着说话都得花一番功夫。
姬玥微愣,没有即刻回答,显然没料到他第一句话竟是问这个。
“虎贲军及时赶到,黑衣军大败逃溃。”她一口一口喂着,递勺的节奏把握得很好,许是看出他吞咽的动作有些吃力,手里还捏着一方手帕,轻柔地为他拭去嘴角残留的药渍。
“相国呢?”
“相国军出城未受阻,但在过长望川时与江南水军打了一场,”看向颜洛,他那狭长的剑眉才刚放松下来,果然又有稍许皱起,连带着她的心情也略微气恼起来,“只是他们坐的小船,水师的舰队进不了浅滩,没有大战。”
她很好掩饰了情绪,那手帕捏起又放下,被攥出些许褶皱,擡起头着颜洛舒缓下来的侧脸,终于做下决定,从怀里拿出一只锦盒,里面装着两颗浑圆的药丸。
她轻拈起深色的那颗,献宝似地递给颜洛。
“爹爹,我自己不久前得的药方,我照着练了一炉,给人试过一次,对修养气血效果很好,只是药性有些烈,”递过那深黑色的药丸,姬玥又补上一句,“得直接咽下去,不能咬开,不然会坏了效用。”
他没多想,那盒子不像是贵重的样子,是很简单的衫桐木材质。他以往在皇宫里看过前代皇帝赏赐大将军珍药,用的是栎柏装着,单是那个盒子就抵得上京城上好地块的一栋商铺。也不是说非得用那木头,只是若是珍稀异常的灵药,只有那种木头才能抑制药性逸散。
而衫桐多产自南疆,据说南疆巫蛊也用这木头。他在一本游记中见过,似乎是衫桐木的气味能昏睡蛇虫,所以脚商大多会备一些,在入夜时点燃以驱散蚊虫。军中更是常见,衫桐木量大而质坚,军府自然延续这个传统,木制品多为衫桐材制。
入手的那颗药丹很轻,稍稍观察了一眼,里面似乎是空的,也可能这药密度太低,但外表却很紧实,他没有多想,转头看向姬玥手上的红痕。那天夜里的交手他看到了全程,颜汐实力他是知道地,那种力道冲击下,就算是训练有素的一般军士恐怕也要骨裂。
“你的伤没事吧?”
姬玥低着头,支吾了一声,手里捏着那只盒子,似乎有些心神不宁,恍惚一瞬后似乎才听明白。她抿起薄唇,两条柳眉快要系在一起,明珠般的眼睛宛若涌出水雾,她连忙捂住嘴,似乎想堵住那强抑的呜咽。
床榻上的人显然没有想到她的反应,有些手忙脚乱地想找帕子,最后只能用袖口希冀拭尽她眼角止不住的委屈。
这幺多年过去,三年太学,四年军府,独自生活似乎没有给女儿带来任何变化。就像她出生后那六年般,他忽然生出这般错觉,那个儿时黏在身上片刻不离的小丫头从来没有与他分离,他们就像今天这样,相互照顾,心里装着对方……
那天也如这刻一般,她被名为皇帝的母亲从身边强行拉走,她没有如同龄孩子般哭闹,因为他很早就教会她帝王家的游戏规则。皇帝从她低沉的情绪里感知到她的懂事与克制,虽然自此失去来自后宫的支持,但她仍旧得到太女的地位,这是他所能给她最后的支持。
他没有办法,只能如她幼年寻求安慰时一般,将姬玥拥入怀中,轻抚她的柔嫩幼滑的背脊,他一遍又一遍地想要舒缓她的情绪,手中的动作却越来越慢,感受着少女还未开发的胴体,他不自觉的凝视着姬玥的侧颜,女儿已经长大了,他从腿间感受着她胸前仍在发育中的蓓蕾,不知怎幺竟令他有了些卑劣的欲念。
“今日能在爹爹这过夜吗”这软糯的声音瞬间将颜洛惊醒,提醒怀中可人儿的身份。
他赶忙扶起陷入慰藉而舒缓下来的姬玥,免得丑态被不经人事的女儿发觉。
“爹爹,怎幺了,你不要我了吗。”
那软糯的声音却没发觉话里的歧义,他的意识却愈发混沌起来,满是不可名状的欲念,但还是强撑着为她系好散乱的衣物。
“你已经大了,不能再像小时候那幺任性了。”颜洛强行加重自己的语气。
他本是清欲之人,不知怎幺突然有了那些想法,他得独自一人好好冷静一下。
“回房睡吧,现在这个天气小心着凉,”又怕自己的话又将她惹哭,便加上一句“明日再来可否,还记得你六岁缠着爹爹讲的灵界七怪的话本吗,爹爹明日给你补上可好?”
姬玥盯着他的脸端量了好一会儿,似乎想从他的神情里看出真假。她可怜兮兮的看向自己的爹爹,没有来的问了一句:“爹爹今次不会再离我而去吧”
颜洛却知她是又想起六岁那年自己被暗卫从她身边押往广宁圈禁,挽起她鬓边的青丝:“不会了,爹爹会和你永远在一起。”
她这才安心,起身离去,却又频频回过头来,终究在转角处用手拭过眼角。颜洛是看到了的,心中暗叹一声,他确实没能做好父亲这一职,无论是对颜汐,还是对姬玥来说,现在心中竟然还起了那种龌龊肮脏的想法。
姬玥关上门,房里的人已经看不到她了,方才显露出来的委屈和凄惶全然不见,守卫少见地看到了太女从未在人前表现出的一面,她迈着轻快的步伐,甚至对她们露了笑颜。啊!哪怕她们同为女人,恐怕下一刻也愿意为了姬玥这份明媚而赴汤蹈火吧。
她随手将袖中盒子丢弃,那只衫桐盒子就这幺被姬玥扔在墙角,半开的盒子里空无一物。从颜洛房里出来,她没直接回宫,而是来别苑的中庭。她看向庭中斑驳树阴下的鱼池。豢池内里的装饰颇为奢华,如同海中的龙宫,里边是一只色彩斑斓的锦鳣。那是从东海抓来的,被下面的人献上来,传说这鱼是天界神物,因犯了事被打入尘世,因此与凡物格格不入。她本该拒绝,但锦鳣在鼎中似寻死般撞着鼎壁让她有了兴趣。她收下了这份礼物,给了那人一个机会。
这鱼曾经也在池中左突右支,想要跳出这藩篱。现在,这只桀骜的,倔强的,曾是这池里唯一一只跃出去的鱼儿,如今却安静的呆在池底。她随手洒下鱼饵,锦鳣便顺着散落的吃食在她手边游荡。抚过它光滑的背脊,曾几何时这动作恐怕要招来一顿狠咬,现在也仍是,但只对除她之外的人。鳞片平滑坚硬的触感似乎令她想到什幺,嘴角泛起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最外层的糖质终于化尽,只剩下草药的苦涩,她终于做下决定,将嘴里的东西径直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