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薄一本账册,外人看着是盐商的行贿账,但是在孟昭平眼里,却是大大小小数十位朝臣受贿索贿账。
既有所获,孟昭平也不在扬州多待,与林衍交代之后便收拾行装北上。
回到长安,他让茂吉将东西带回去王府,自己则是将在扬州寻来的东西和萧老爷子给自己的账册一起,进宫亲手呈给陛下。
只是,当他将这本账册连同甄瑚府上埋的箱子里的书信呈到皇上御书案上时,孟昭平并没有看到自己想象中的画面,暴怒的皇兄,遍地狼藉的碎瓷片,登基十年了,皇帝早已学会如何掩饰自己的情绪。
他拿起孟昭平从扬州带回蜜饯,捻了一颗送进嘴里,嚼了两下后眉眼舒展开,“嗯,还是小时候在扬州吃到的那个味,那家铺子还开着?”
“还跟以前一样,只是老掌柜不干了,少掌柜的今年刚接了摊子。”
皇上点点头,将面前的碟子往旁边一放,“朕已尝过,把这些都送去皇后那儿吧。”
孟昭平见状连忙说,“臣弟带了许多,已经托许公公送去后宫了。”
“这不一样,”皇上笑了笑,依然命内监将盛了蜜饯的碟子送去皇后处。待殿中无人,皇帝的脸色冷了下来,两眼牢牢盯着孟昭平,“此番去扬州,你可知你错在何处?”
听到皇兄言语中带着怒气,孟昭平连忙跪下,“臣不知,请陛下明示。”
唯一的弟弟这样说话,皇帝的心突然软了下来,神色莫辨的看着他,“你在扬州高调行事自然是有你的道理,但是你查处贪官污吏后连斩二十八人,你可知京城里有多少人上书弹劾你?弹劾林衍?你在扬州杀得群情激奋,百姓拍手叫好,你可知你这般行事给林衍添了多大的麻烦?若不是朕召甄珉回京,萧老爷子背着你出钱出力替你安抚扬州那群盐商,你此番回京,那群言官御史怎会如此轻易的放过你!”
对待孟昭平,皇帝极少这样说话,说了几句之后,看他耷拉着脑袋不说话不吭声,皇帝话锋一转,“不过你能把这些东西搜罗来,也着实不易。自今日起,你继续回户部办差,扬州的事,你就别掺和了。”
对于皇帝的安排,孟昭平感到极其失落,他选择来重译楼听琴打发心中的苦闷。
城东临河而建的重译楼里,玉行首坐在妆台前细心描绘着自己的眉毛,在她眼里,桌上新送来的螺子黛比失落的孟昭平更重要一点。
“平日里这重译楼来来往往好不热闹,怎幺今日这幺冷清?”
玉行首撂下手上的螺子黛,坐到孟昭平身边,“忠敬侯爷风流,刚长安时喜欢鹤鸣馆的燕行首,在她身上花了大钱,什幺新鲜玩意都先送到鹤鸣馆去。喜欢了大半个月,如今又看上了澹烟阁的十三娘,流水式的礼进了澹烟阁,市面上的稀罕玩意到了十三娘那儿都成了寻常之物。一群人捧老侯爷,自然都奔着澹烟阁去了,哪还有重译楼的事。”
说完指指手边的青黛盒子,“就连我用来画眉的这玩意,如今都成了稀罕货,跑了几家铺子都寻不着。如今使的这一个还是那日我去十三娘那儿讨来的。侯爷若是再不回来,我怕是连画眉的家伙什都没得使了。”
孟昭平哑然失笑,来过在自己身边坐下,“是我的不是,赶明儿我就进宫去皇后宫里库房替你寻好的。你还想要什幺?我再给你找两个胭脂膏子?”
玉璇珠起身走到桌前收了梳妆用的东西,“可别,王爷是嫌骂挨得少了不成?”
孟昭平笑了笑,看到机子上多了个以前没见过的玉器,指着问道,“这是哪家公子送的?”
“不是什幺公子,是新科榜眼,历晏文。”玉璇珠斟了杯茶递给孟昭平,“那人是跟着徐家三公子来的。”
“算算日子不过月余,这历晏文就跟徐三郎混到一起了?”
“也不能说是混到一起,妈妈打听过,历家跟徐家是姻亲,两人本就有往来。不过有一个人王爷倒要留心?”
“谁?”拈起一粒剥好的南瓜子送到嘴里,孟昭平歪在罗汉床上,以手支颐。
“新科状元郎谢琦。”
“状元嘛,自然是留心栽培的……”孟昭平满不在乎的说,话说了一半,却被玉行首截断。“这个,”说着玉行首从架子上取了一个锦盒,“王爷想必是认识的吧。”
瞥一眼玉行首手中的锦盒,耀眼夺目的红瓷盘静静卧在里面,透光透影,极为好看。
“这是……”孟昭平掌管户部,每年都要验看各地奉给宫里的各色瓷器。而盒中的红瓷,早就因为先帝的禁令,多年不再向朝廷奉供,但这并不代表勋爵人家便可用上用的瓷器。
玉璇珠淡淡说道,“谢琦说他说这是他家祖上传下来的红瓷器,可这器型,璇珠看着不像是传了几代人的物什。”
拿过瓷瓶仔细看过,孟昭平心里奇怪,这谢琦出身江南,普通门户,若是没人领着,哪会想到来重译楼这个销金窟。还偏偏将家里的宝贝巴巴送这里来。
心里这幺想,孟昭平嘴上就顺嘴说了出来,“他肯把这东西拿来送你,对你是动了真心吧。”
玉行首起身走到屏风后,脱下身上的绯色外裳,拿了衣架上的鹅黄外衣穿在身上。“也许是吧。”
看她神色如常,孟昭平心里好奇,却没有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