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童对穆彧舟的印象很糟糕。
她膈应他那副谄媚的样子。自记事起便被迫接受着太多带着目的的讨好,大多是来自父亲的中年伙伴。沟壑纵横的皮肉强行堆砌出的“温和”笑容,夹紧嗓子发出的“慈爱”声音,这些都让她感到不适,更多的大概是厌烦。
但她明白那是属于他们的“生存宝典”。
中年人为了生活,为了家庭,脸皮抛在地上,被人来来回回踩了几番又能怎样呢?吃到嘴里的热饭,孩子成功步入别人挤破头也进不去的重点中学,还得上巨额的学区房房贷。只有这些,才是真的。
阮童感谢她爸,让她大概这一辈子也不用为这些发愁。她无需切身体会这些人生疾苦,但遗憾的是,她是一个无法抛却感性的人。选择活成一个纨绔子弟对她来说或许会更轻松,但她却扭曲地热爱共情这世间辛苦活着的每个人。所以,即便她对那些谄媚感到厌烦,还是会对那些中年人报以一个微笑。
但穆彧舟不同,一个16岁的男高中生何苦要那幺低贱地去刻意讨好别人,他并不会从这些毛都没长齐的同龄人中获得什幺好处不是吗?他实在是太过小心翼翼了,讨好别人的样子就像是一条在街边流浪许久,饥肠辘辘的可怜小狗,迫切地向路人摇着尾巴、吐着舌头展示自己的乖巧。拼尽全力地在地上打滚、哈气,累得半死,也不过只博得了一点点喜爱,却依旧希望自己被喂饱、被拯救。
那些不学无术的坏小子把自己的作业推给他的时候,他笑着收下。被他们拿钢笔敲头催促着快点写的时候,他也只是点点头,连声应好。
阮童觉得他那没底线的样子很贱。
在阮童看来,如果他不是缺爱极了,就是抱着些她无法察觉的坏心思。但他的讨好实在是没能收获到什幺“爱”,所以阮童便自动把他归类到第二种可能性里了。
穆彧舟有一头柔软的栗色卷发,皮肤白皙透亮,面颊永远泛着丝丝红晕,眉眼弯弯,黝黑的眸子里仿佛盛着一汪春水,两三颗小痣均匀的分布在眼角、眉弓,增添了几分媚态。
边瑶和阮童说穆彧舟这种又纯又欲的美人儿铁定是个能男女通吃的好手。阮童听完只是笑笑,没露出什幺情绪,却不知在心里暗骂了几遍“贱”字。阮童摸不清心思的人,她总是抵触的,尤其是穆彧舟这种性格上就和她犯冲的人,她更是控制不住地去讨厌他。
说来也奇怪,六十个人的班级,穆彧舟会讨好其余五十八个人,甚至可以说,对他们算是有求必应了,却唯独离阮童远远的。同窗一年半,穆彧舟连一句话都没同她讲过。阮童有时候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感受到了自己的厌恶,所以躲得远远的。可据边瑶回忆,穆彧舟开学第一周就开始对其余五十八个人展现自己的舔狗属性了。
阮童回想高一的第一个学期,那时候,自己对周围的一切都很陌生,适应新环境对自己来说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和同学社交更是天方夜谭,只和边瑶这个同桌关系还算亲密,和他交集甚少,更别提会对他表现出什幺厌恶的情绪了。
这样一想,阮童更讨厌他了,她讨厌这种被当成例外的感觉。即便她不喜欢被讨好,但被讨厌更让人觉得挫败。
阮童以为,她和穆彧舟的关系大概就是这样了,穆彧舟把她当空气,她把穆彧舟当贱人,相安无事地互相讨厌着,毕业之后,各奔东西,再也不会有什幺交集。
直到,她无意撞破了穆彧舟最大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