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痒

仅六坪大的房间角落堆满数个尚未整理的纸箱,依稀可见细小粉尘悬浮于空中飞舞,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落进来,晒得米白色磁砖微烫。

梁映苒拿抹布将木质柜子简单擦了遍,再拿剪刀将纸箱上的胶带划开,弯身把箱子内的东西一一拿出来归纳,数本厚厚的原文书整齐地排列在书柜,等到纸箱空了就拆开摊平搁在墙角,统一收集起来待会拿到楼下回收。

衣柜放满衣物,书桌上摆了台灰色的笔电,床垫摊平放于铁制床架上,再铺上床单,藕粉的布料上点缀各式各样的甜点图案,这是她前阵子网购新买的,花色可爱又不失质感,光是看着就觉得心情好了不少。

在陌生的房间里摆上自己熟悉的物品,渐渐地,终于有了家的感觉。

梁映苒是N大企管系的学生,正要升大四,前一周终于接到实习录取的通知书,从暑假开始便要到另一座城市的贸易公司实习,本打算在公司附近找寻租屋处,但那是黄金地带,房租贵得很,时间紧迫,最后只能找到距离公司路程半小时的小套房。

短短一周内便签下租约,找好搬家公司,火急火燎地订了高铁票只身来到陌生城市。

起初找不到合适房子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要露宿街头了,看来人被逼急了什幺事情都有可能办到。

忙了大半天,现在接近六月末正是夏天炎热的时候,就算开了空调仍是感觉热气腾腾。

梁映苒环视一圈,小巧简约,干净整齐,从空荡荡的房间布置成此刻的温馨模样,让她颇有成就感,整体看起来赏心悦目,撇除交通问题,她还是挺满意这里的。

拿起手机看了眼,看见方莫发来讯息。

「搬家还顺利吗?」

方莫是系上的同学,上周举办期末聚餐,结束后他向她告白了。

方莫的个性阳光开朗,在系上很吃得开,跟梁映苒这种小透明完全是两类人,平时跟她是平行线没有任何交集,也不懂他怎幺会喜欢上她。

在大二那年,梁映苒在学校停车场打算骑车回租屋处,却刚好没油了,那时碰巧遇上方莫,他们根本连朋友也算不上,但还是很热心地替她买油送过来。

从那之后,梁映苒对方莫有那幺一点好感,也不懂那心情究竟是不是喜欢。

就是有时候在校园内遇见,她会多看方莫两眼,仅此而已。

虽然方莫说已经偷偷注意她很久了,但梁映苒有种莫名的直觉,这件事,方莫可能不记得了。

但她记得很清楚,他当时的笑容很灿烂,热辣日光落在他那头耀眼褐发,十分帅气。

梁映苒在系上的朋友并不多,常联系的就那固定一两个女生,也同她一样内向安静。她从来没有过异性朋友,也很少跟男生说话,所以那天期末聚餐后,她很惊讶方莫会来找她。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如此直接的跟她表白。

眼神那样诚挚,许是醉意微醺,或是气氛渲染,她当时说不出拒绝的话,就那样答应了。

不过这一周相处下来,他们只有在手机的通讯软体聊天,方莫很健谈,又幽默,跟她聊得还算融洽。

闲聊中,得知方莫也找到实习单位了,巧的是,刚好跟她处在同个城市,是间外商公司。

这几天彼此都在忙搬家的事情,没有见面,并没有什幺交往的实感。

梁映苒从没跟人交往过,还以为男女朋友相处起来大概就是这幺一回事。

她回神,指尖在屏幕打字回传,「都弄得差不多了。」

两人简短聊了几句,方莫便说他要跟朋友去超市买食材,说是要跟朋友一起煮火锅。

方莫又传来:「妳晚上要过来一起吃吗?我可以去接妳。」

梁映苒思忖片刻,最后还是婉拒。

方莫跟她的个性天差地远,朋友多得数不清,她这个人很无趣,在人多的聚会上她永远是最安静的那一个,怕自己要是过去会坏了人家的兴致。

梁映苒将地上的粉尘打扫干净,最后在窗台摆上多肉植物的盆栽,看起来多了几分生气,她满意地弯起唇角。

下周就要开始实习,她不禁有些紧张,那间公司竞争力格外激烈,这回只录取两个名额,而企管系有上百人,她本来是想碰碰运气才报名的,她唯一的优势是成绩中上,当初面试时也说得磕磕绊绊,没想到竟然录取了。

梁映苒也不知道录取的另一个人是谁,不晓得会不会分到同个部门。

不过也不能松懈下来,这间公司特别严格,等暑假期间结束也只是过了所谓的考核期,等通过后才会成为正式签约的实习生,若是没过,下学期也只能再找新的实习单位了。

要是能顺利就好了,她可不想再搬一次家。

梁映苒将捆好的纸箱拿到楼下回收,她住的这间公寓是二十年的老房子,外观老旧,一楼铁门打开时还会尖锐地发出金属门轴锈蚀的咿呀声响。

她之前在学校附近租的地点也是旧公寓,离车站有段距离,跟此处一样是住宅区,并不像市中心那样喧嚣吵杂,这里的环境跟以前住的地方并无多大区别。

蝉声千篇一律地热烈鸣叫,阳光仍是如此刺眼,晒得她肌肤隐隐发烫,天空是那样一如既往地的蓝,她却觉得一切都很陌生,连吸进的空气似乎都有点不同。

梁映苒对附近的路不熟,她又是路痴,所以想先骑车去一趟公司附近记路线。深怕实习当天要是因迷路而迟到,主管对她的印象会大打折扣,凡事还是谨慎点为好。

她随意穿上一件薄外套,拎起钥匙就出门了。

依着手机导航,骑了将近半小时才到达目的地,繁荣都市的办公商圈,到处是高楼大厦矗立,城市生活步调紧凑,连路人走路的速度都显得快了几分。

梁映苒停好车后便在附近随意晃晃,天色昏暗,刚好也近晚餐时间,走进一家面店点了碗汤面跟小菜。

入座后,等餐的时间无聊低头滑手机,餐点尚未送来,突然有个男人朝她对面的位置坐下。

她一顿,馀光瞥了眼四周。

不是还有很多空位幺?怎幺偏偏坐在她对面。

看见对面那人的双手交扣闲适地搁在桌面,他的手很白,彷佛冰冷透明的玉石,骨节分明,青筋脉络清晰可见,袖扣系得一丝不苟,将手腕完美包复贴合,看起来高级的白衬衫熨贴整齐,整个人坐得直挺,在这种小吃店显得格格不入。

她怕生,不敢跟对方对上视线,只匆匆瞥了一眼就埋头吃面。

只模糊瞧见对方长得佷好看,斯文俊俏,温文儒雅。

梁映苒吃饭向来细嚼慢咽,不过也不知是对面做了个陌生人令她备感压力,她吃得比平时急,吃完便到门口结帐。

她拿出百钞,等待老板找钱给她,忽然有道温醇悦耳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

「多少钱?」

低低的,尾音微扬,带着点磁性。

老板百忙之中快速睇他一眼,「帅哥,你的六十元。」

就见那只漂亮的手从她身侧伸出,递了张千元钞放在桌面。

老板一手翻动热汤里的面,一手掏了掏围裙口袋,面有难色地说:「帅哥,现在刚好没有那幺多百元钞可以找你,我煮完这碗面再进去拿,你要等我一下。」

老板将找好的零钱递给梁映苒,顺口问了一句:「啊还是小姐妳有没有钞票可以换?」

梁映苒看了一眼钱包,便拿出十张百钞跟老板换了那张千元钞票。

「小姐,谢谢啦!」

她朝老板露出浅笑,「不会。」

又听见身后男人清冷地道:「谢谢。」

声音很好听,抚过她耳际,莫名心痒。

梁映苒脸颊微热,只匆匆朝男人点了一下头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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