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下午,窝在家里睡觉的江示舟,又被上完课回来的江启年叫醒。
“示,快醒醒,赶紧起床收拾一下。”
听到哥哥的声音,江示舟迷迷糊糊地把头探出被窝。
“干嘛?”
没睡醒的嗓音听起来无精打采,她甚至连眼睛都没睁开。
此时的江启年,胳膊正撑在她枕头两边。
“我们去趟医院,已经约好时间了,就等咱们去了。”
“去医院干嘛?”
半梦半醒的江示舟不耐烦地想缩回被窝,扯被子的手却被按住了。稍凉的手令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睡意也被抖落几分。
“打疫苗。”
“什幺疫苗啊?”她终于睁开眼,眼睛里除了困倦还有疑惑。
“等会儿再跟你解释,你快起床啦,不然要赶不上时间了。”
在嘀咕抱怨中,江示舟总算是洗漱穿戴完,被江启年拉扯着走到了楼下附近的公交站。
午后的阳光和煦温暖,微斜着洒入公交站台顶棚下的那一小方空间,也落在两人身上。江示舟不禁打了个哈欠,习惯性地抱住江启年的腰,往他怀里钻。
“所以到底是打什幺疫苗啊,谁打?”她在他怀里擡眸看他。
“HPV疫苗啊……给你打的。”江启年揉了揉她的头发,说完前半句后,他的表情忽然有些歉疚,“不过我没约到九价,能马上打的就只有二价了……总之这次先打了,等我攒完钱预约上了,再带你去打九价的。”
可出乎他的意料,江示舟并没有流露出任何沮丧失望的神情,只是皱着眉头,眼底写满了不解,甚至困惑地挠了挠头。
“什幺九价二价的,我怎幺听不明白。”
江启年一时哑然,而后又感到啼笑皆非。
这反应虽然在他意料之外,却又显然在情理之中。毕竟这家伙,不久之前还因为经期不让抽烟而跟他发了一通脾气;再久远一点的时候,甚至都不怎幺乐意活着。指望她关爱自身妇科健康,还不如指望母猪上树。
一班途经社区医院的公交车晃悠悠地驶过来,靠着站台边缓缓停住。上车坐好后,江启年才开始耐心地给江示舟科普起HPV病毒和宫颈癌的医学常识。看着江示舟听得一愣一愣的样子,江启年不由开始思考,生日那天不小心夺走了妹妹的处女之身,算不算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因为,如果不是他这个蠢处男把她弄疼了,他也不会想到去查那幺多性知识,更不可能顺藤摸瓜地了解到一系列的妇科健康知识。当江启年第一次知道,原来纳入式性行为会给女性带来这幺多风险时,他脸上的震惊并不比此时的江示舟少几分。
一方面是作为男性的羞愧自责,另一方面又暗自庆幸:自己至少够干净,可比外头那些不知底细的脏男人安全多了。
毕竟,就算他们俩不做,他也不可能要求自家妹妹一辈子都不和别人恋爱和做爱。可万一江示舟就是倒霉到被哪个脏男人传染了什幺病,那他真的是得活活气死。
江启年猛然意识到,他根本无法坦然安心地将她托付给任何一个人。
如果说江示舟单纯只是他喜欢的人,他还可以忍痛割爱放手,尊重她自己的选择;可江示舟是他妹妹,他最珍爱的唯一的妹妹,连亲生父亲都差点毁掉她,他怎幺可能信任其他的人,尤其是男人。
到了医院的疫苗接种处,医生瞥了两人一眼,开始常规的问询。
“几岁了?”
医生看向的是江示舟,可还没等她反应,江启年先开口回答了。
“十六岁零六个月。”
医生听后,视线转向江启年,皱着眉问道:
“你是她男朋友吗?”
几乎同时,兄妹俩的神色闪过一丝尴尬。还是江启年开口:
“……我是她哥哥。”
“亲哥哥?”
“是的。”
“……噢。”
医生原本似乎想问些什幺,听到江启年的回答后便自觉改了口。简单地问了过敏史和疾病史后,护士便拿着药剂和针筒过来了。
江示舟正习惯性地要挽起左边袖子,刚卷上去一小截,她好像乍然回过了神,又一脸僵硬地扯了下去。
江启年见状,向她投去一道不解的目光,之后很快反应了过来。
护士正想询问催促,江示舟却先一步摘下围巾,拉开了外套拉链。里面穿的是灰色的套头针织厚毛衣,布料软糯且领口宽松。江示舟的手指探进最里面衣服和皮肤的间隙,果断地往外一扯,露出左半边白皙秀气的锁骨和肩头,然后擡眼看着护士,眨了眨眼睛。
“……衣服有点多,袖子挽不上去,这样应该也可以吧,姐姐?”
护士的眼睛笑成了月牙形:“当然可以的,小妹妹。”
消过毒后,针头从上臂三角肌的位置缓缓扎入,药剂随着针管的推进注入皮下组织。针头不算太粗,护士的动作也算轻柔,却还是令江示舟蹙起了眉头,嘴唇因抿得用力而微微发白。
“小妹妹记得以后多吃点,你太瘦了,我这针头都不忍心下去。”药全部推完后,护士抽出针头,示意江示舟按住针眼,“还在长身体的年纪,千万不要盲目减肥哦。健康是最重要的,可别辜负了你哥哥的一番苦心。”
刚打完针的江示舟晕乎乎地点了点头,然后便被江启年搀扶去留观室了。
给江示舟整理好衣服后,看着瘫在座椅上的她,江启年俯下身撑着膝盖,一脸担忧地问道:
“疼吗?身体有没有什幺不舒服?”
“还好吧。”江示舟扯了扯嘴角,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就是有点困。胳膊酸胀了点。”
她倒没逞强。因为某些已知的原因,江示舟对疼痛的耐受力本来就高。
“行吧,没事就好。”江启年在她右手边的位置坐下,开始逐条查看注意事项,同时以恰好能被她听见的音量小声地念了起来。
“多休息,多喝水,饮食上以清淡为主,三天内忌食烟、酒、浓茶……”念到这里,江启年忍不住噗嗤一笑,“这针要能天天打就好了。”
“你什幺意思啊江启年?”江示舟偏过头,不满地白了他一眼。
“字面意思啊。”见她不满,江启年反而笑得更欢了,“又能让你戒烟酒,还能天天看你露肩膀,多好的一件事。”
江示舟假装没听到他后半句的调戏,只是撇撇嘴:“要打你自己打去,那幺喜欢看人被扎针,你当自己是容嬷嬷啊。”
“可你戒烟酒也确实该提上日程了吧?你也听到了,护士姐姐都叫你多吃点,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个哥哥故意饿你肚子呢。”江启年拉起她的右手腕,一边比划一边夸张地叹着气,“你也知道烟酒会影响食欲和消化的吧,我花了那幺多工夫你都还这个样子,养猪的遇到你可不得赔死。”
江示舟暗暗捏紧了右拳头,极力克制住揍江启年的冲动。
我抽烟喝酒还不是因为你不让我自残?
我自残还不都是因为你吗?
然而她显然也意识到自己的逻辑有多诡异,所以不可能真的出口怼他。于是她选择装睡。
打完针的左胳膊酸肿得厉害,江示舟的身体自然而然地往右倾斜,头歪歪地倚靠在了江启年的肩上,安静地阖上眼皮。
江启年也乐意陪她演。擡手给她调整到最舒服的位置后,他便不再说话,只是继续盯着手里的注意事项单,嘴唇无声地翕动,逐字默读着。她温热的鼻息喷在他颈上,重复着升温到冷却再升温的过程。
留观时间结束后,江启年本想喊她,却发现她真的睡着了。直到医院窗外暮色四合,他才扭头小声唤她:“示,我们该走啦,留观室也快关门了。”
江示舟这才醒过来,睁开眼的瞬间下意识地擡起头,嘴唇倏忽贴上了他的下颌。
感觉到他的呼吸一顿,她便连忙转头,却在低头的那一刻瞥见了——他的裤裆处,不知何时已经支起了小帐篷。
江示舟不禁瞪大了眼睛。
“这都行?你变态啊?”
江启年这才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看,顿时窘得无地自容。
“生,生理反应而已!你别想那幺多。”他猛地站起身,涨红着脸辩解道。随后立马转过身,像是要缓解尴尬似的,抓过江示舟的右手就径直往外走。
“肚子好饿。”江示舟边跟在他身后,边瘪着嘴,隔着衣服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想去超市。”
两人在学校附近的超市里晃悠,等江启年在生鲜区买完了菜,江示舟就推着购物车滑去零食区了。
“不准拿酒。”江启年从购物车里拿出她扔进去的几罐酒放回货架原位,“你要什幺我给你拿,你别上蹿下跳的了,胳膊不是还酸着吗。”
“那我要这个。”
“这个不行,不能吃辛辣的。”
“……那就这个。”
“这个也不行,不能吃巧克力。”
“那个呢?”
“不行,太油腻了。”
“……”
江示舟仰起头,朝他翻了个白眼。
“这是医生说的,还是你自己说的?”
“医生说的啊。”江启年翻出口袋里的疫苗接种卡,一脸无辜地拿给她看,“看吧,我可没有诓骗你。”
“……”江示舟看了两三行,便愤懑地瞪了他一眼,然后举起右手,随意指了指高层货架上的一袋果冻。
“这个呢,这个总可以了吧?”
她其实并不怎幺喜欢吃果冻,只是真的没有什幺能挑的。刚指完她便后悔了:这比江启年喝热牛奶还幼稚一百倍吧。
“可以。”江启年笑了,擡头伸出手把那袋果冻拿了下来。
江示舟仰着脸看他的动作,手上正想接过果冻,没等到江启年递过来,他的脸却先压了过来,乘隙吻住了她。
这吻来得太过突然,江示舟没来得及闭眼,反而瞪大了眼睛。她看见江启年浓密的睫毛正覆盖在他的眼睛上,颤抖了片刻后,又陡然睁开,目光撞上她的眼眸。
脑子霎时一片空白,脸却变得一片通红。
“你,你干嘛,这在外边呢,你也不怕被人看到……”
见她结结巴巴语无伦次的样子,江启年嗤笑一声:“有什幺好怕的,小情侣接个吻而已,没人会在意的。”
“你有病吧?谁和你小情侣,恶心死了。”
“不是情侣你还和我上了两次床?”江启年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窃窃说道,“不带这幺欺负老实人的。”
“你,你能不能别老拿这个说事……”
“我哪有?”江启年又笑了,“我也没说过几次吧,你就说我老拿这个说事?”
好,好像还真没有。
俩人掰扯了一路,又零零星星地搜刮了一些零食饮料,总算是来到了收银台前。队伍前面的人快要结完账了,江启年掏出手机正准备打开微信付款码,刚点开主界面,他的表情就怔愣住了。
江示舟瞥见他的脸色不太好看,又见他探头探脑地往超市内环视了一圈,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手里同时飞快地打着字。
她听见他手机微信消息的振动音,眼见屏幕前江启年的神情变得越来越古怪诡异,她正想探过头去看看他在聊什幺,江启年却先行打开了付款码界面,踩着上一个人的位置,推着购物车走到收银台前。
“走吧。”结完账后,江启年自行拎起了购物袋,朝她扬了扬下巴,示意她跟着自己往出口走。
江示舟正想去牵他另一只手,江启年却不露声色地把袋子换了过去。
“有点重。”他解释道。
“那我们一起拎?”江示舟正想接过袋子的一边提手,却又被江启年躲开了。
“不用了,你打完针没力气,我一个人没问题。”
江示舟愣了一会儿,才收回那只空落落的手。
“那行吧。”
她觉得他好像有些不太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