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定在图谋着什幺。
——也许他只是想睡你。大脑里的一个声音推测道,像是在嘲笑她的多疑。他是个alpha,而你是个差点被他标记的omega——他可能迷恋上你的味道了,迦梨,你很清楚alpha在面对潜在的配偶时是种怎样的生物:不择手段,不计代价,被本能操控的野兽,却又被迫困在所谓“文明”的皮囊里假装温驯。
就像苏难,当他在塞勒涅那巨大的风暴眼前垂下头来亲吻她的眼睛时,如此清醒的越界,如此与他本性不符的举动,她一瞬间就知道了:他想要她。
那幺以撒也想要她吗?
迦梨躺在浴缸里,更大一部分的自己如猛咬一口般立即反过来嘲笑那个声音。
你还是刚进大学的青涩少女吗,迦梨?更响亮的声音马上盖过了其余的嗡鸣。你可是已经在首相官邸工作了两年有余——你服务的人是谁?一个首相,政治家,政客,玩弄权术者,能将六百年来帝国一号军事基地遭遇到的最严重袭击装扮为一场为他(们)服务的滑稽戏的演奏者。
那个声音几乎半是敬畏半是警惕地对自己说道。
迦梨深吸一口气,整个人都沉到了水中,让大脑更专注地思考。
你见过多少次他在秘密会议中指挥他的内阁成员在下一次议会会议时如何操纵投票表决通过他的新政策——他明明是那群政客中最年轻的,但所有人在他面前都变成了唯命是从的木偶,在他的掌心演出;你无数次转达过他给他的党内心腹下达的指令,那些不停弹劾他的议员许多都渐渐闭上了嘴;你甚至知道每一个被需要的人的影子里肮脏的小秘密——噢,你不可能忘了在一场酒会上你亲自敲打了试图在祝酒时影射他的某个区议员,他当时的脸色比死人还要可怕。
如果苏难是交响乐团的首席小提琴手,那以撒就是合奏的钢琴家。他们是合作者。
如此轻而易举地黑进了她公寓的智能终端,以撒几乎是在她的面前肆无忌惮地展示着他的能力——或者说,权力。
人人都知道抑制剂解放了omega的劳动力,但他们也不可能否认兽性的抑制也同时让alpha能更清醒地追求他们作为支配者的另一种本能。
而她是帝国首相的首席秘书,这个标签远远重于她的性别。
氧气快要耗尽了,她的肺开始渐渐有些胀痛。水花四溅,迦梨猛地从水中坐了起来,张开嘴用力呼吸。
在袭击发生前一刻以撒给予她的那句暗示:“所以这不是皇帝的旨意”就像雷鸣般在她的大脑里和他亲吻她时潮湿又闷热的感觉同时回响着。
——他一定有所图谋。
他一定有所图谋。迦梨重复道。否则他如此积极地接近她还会有什幺原因?
已经能被抑制的、能被控制的东西——性欲,交配结合的渴望,alpha对omega发情的冲动,在更大的东西面前顶多就是冰淇淋尖点缀的一粒激情果,一个额外奖励,仅此而已。
以撒一定在图谋着什幺。她想,最初嘲笑自己的那个声音已经销声匿迹了。
伴随着一阵淅沥的水声,迦梨从快凉下来的水中站起来,水滴纷纷从她的肌肤上滑落,在灯光下,她雪白的胴体仿佛正在蒙着光晕。
她看了看时间,距离她跟阿玛瑞许诺的“三小时”结束还有不到一个小时。
光应付那个烦人的银发男人就浪费了珍贵的二十分钟。
这时,艾达柔美的声音从四周传了过来,她说:“女士,以下是苏难先生刚才发来的消息:”
下一秒,苏难冰冷而又隐隐有些疲惫的声音替代了艾达的,传入了她的耳中:
“计划有变,皇帝陛下突然称病,针对皇家军校袭击的内参会将由皇太子主持,与会人员增加大公主及五皇子等人。我需要提前前往大宫,所以收到这条消息后你必须立即赶回首相官邸。”
他停顿了片刻。
“你和我一起参加内参会,迦梨小姐,我给你十五分钟的时间。”
“操。”
迦梨手上的毛巾掉进了浴缸里。
十五分钟——进大宫,参加内参会,成为苏难的第二双眼目、第二对耳朵和第二个大脑——进入苏难置身的“交响乐团”。
十五分钟。
迦梨赶往首相官邸的整个过程中,她根本分不出心去在意除一件事外的其他东西——苏难真的决定要让她入局了。
不,现在想来,当时抵达赫利俄斯离开星舰之前苏难应该就已经做出了决定。
复杂纷繁的情绪挤满了她的大脑,理不清分不明。
是恐惧吗?也许。同时又还有担忧、困惑、紧张等等无数叠加在一起的混乱。但最明确的感觉仍然是兴奋。
肾上腺素在歌唱、多巴胺在起舞,全身的肌肉仿佛陷入了紧张与松弛两个极端之间的不确定中,唯独大脑理性的那一部分还在维持着镇定。
两年了。不,不。从她离开帝国政治学院成为财政部副部长的秘书开始,到现在为止,六年的时间,她终于接近加拉德帝国这座庞大无边的利维坦的心脏了。
苏难终于信任她了吗?好像是的。
这个认知催生出了更强烈的情绪,像是她后颈的腺体也开始兴奋一般,迦梨快步走向首相办公室,感觉如漫步云端——
她甚至忘了苏难与她正处于某种奇异的冷战中。
“午安,苏难先生。”她走进了门,甜蜜又暗含讽刺地说,“非常感谢您的精准计算,留给了我恰到好处的时间,让我不至于不得体地迟到。”
坐在办公桌后的黑发alpha擡起了眼,有一瞬间似乎流露出了类似诧异的神色。
他没有说话,而是盯着她,藏在镜片后的蓝眼珠难以窥探,但迦梨本能地开始紧张起来——
突然间,她猛地意识到自己刚才是这两天第一次用公事公办的冷漠之外的语气和他对话。
迦梨的心脏猛跳了几下,后知后觉的尴尬涌了上来——
她可以现在转身离开这里吗?她几乎快要忍不住向后退一步。
这时,苏难开口了。
他说:“不用谢,迦梨小姐,你的行动一向都是可以预测的。”依旧是平静的口吻,但这两天总是在他的每一个音节中燃烧的冷酷却消失了,“我很高兴不需要对你进行惩罚,没有时间值得浪费在这种无意义的细枝末节上。”
说完,首相阁下不等她回答便摘下眼镜从桌后起身,大步走到了她的面前。
他的动作很快,迦梨回过神来时,alpha极具压迫感的高大身影便已经笼罩住了她。
那双瑰艳的蓝眼睛垂下,视线伴随着距离的缩短而越发令人紧张,但蓝色里没有半点多余的情绪,只有思考时的静默。
苏难说道:“索恩今天同样会提前二十分钟入宫,我会去见他,在那期间你留在万神殿的偏厅里,等一个人,他想单独见你。”顿了顿,他俯身靠近她,嘴唇停在她的耳边。
冰冷的呼吸擦过她的耳廓,令她的睫毛轻轻颤抖。
“别让他太过享受那个时刻。”苏难命令道。
迦梨愣住了。
大宫。
帝国的君主从来都不需要为他的所有加上任何前缀。他的所有就是事物本身,唯有最本质的名讳才配得上金狮皇帝之存在。
这就是“大宫”之名的由来——皇帝的居所为宫殿,于是它便名为“宫殿”。
大宫是整个勒因嘉的最高点。假如星体非球形而是一个平面,那幺高居在群星之巅的皇帝就能俯瞰整个帝国之心。
象征着绝对的统治和绝对的权力。
这是迦梨第八次进入大宫,但无论她再来多少次也找不到恰当的字句来描述这座空前壮丽的建筑群。
有诗人曾经称大宫为“宇宙之树”,这其实是个异常写实的形容——因为整座大宫就是树状的,高耸入云,如树枝般向四面伸展出大小各异的平台,托举着无数奢美辉煌的宫殿神殿。
与勒因嘉绝大部分被人造的金属覆盖的星体截然不同,大宫四处可见郁郁葱葱的草木和娇艳欲滴的花卉。在这株被防护罩保护着的“宇宙之树”上,自然之美是永不枯萎的。
迦梨总觉得这正是历代皇帝一致致力于改造勒因嘉的原因之一:独占至美的自然。
但从没有人敢将这一点宣之于口。
实际上大宫绝大部分的园林里常年不会出现半个人影。
皇室的规模自阿格兰十世登基后对亲族肆意屠杀之后便再也没能像往昔一样庞大,这导致大宫真正受到使用的区域十分有限。
万神殿就是这些区域中最热闹的地方——曾经是皇帝纵情狂欢的大厅,如今又变成内参会举行的所在地——也就是最常发生吵架争论的地方。
不过在此之前迦梨还从未踏足过这座著名的宫殿。
她只知道“万神殿”之名的得来纯粹是因为殿内悬挂着的那幅极其著名的前古典时期的巨型油画——
《万神之胜利》。
而它现在就在她的眼前。
面前的油画描绘的是旧神与新神之战即将结束时的场景——在宇宙深处,旧星正在坍塌,新星冉冉升起,无穷的光辉驱逐了所有黑暗物质,同时也照亮了或是被杀、或是逃窜的旧神凄惨无比的面孔,以及胜利在望的新神难掩欢欣的神态。
迦梨从未见过如此巨大又如此壮丽的油画。
它几乎占据了整面墙壁,但画布上的每一抹笔触、每一个细节依然精美绝伦,充满着画家的雄心与对美的诠释。
她盯着画面视觉中心那位正在割下敌人头颅的新神——她的面容美丽且令人胆寒,手上沾满了鲜血,却满是神性的光彩。
迦梨注视着她,一时渐渐入迷——
“嗒。”
她猛地回过神来。
第一声之后,接下来的每一下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近。
是靴子落地时的声响。节奏不紧不慢,有一种难以描述的优雅,隐隐有些似曾相识。
但迦梨没有去看,她的目光仍停在眼前的油画上。
很快,脚步声就停下了。
一个男人——男性alpha站到了她的身旁,同样仰着头,像是加入了她欣赏艺术的行列。
似乎是刻意地,他的肩和她只有不到一臂的距离。
在近距离下,所有被抑制剂钝化了的感官会开始不完全的运转,让人认知到另一个人的靠近。
这就是她要等的人。
很淡,但她还是嗅到了——嗅到了那股熟悉的甜蜜而又冰冷的信息素,缓缓地,如织成的茧一般将她包裹在了其中。
想单独见她的人——苏难口中那个想要享受这一刻的人。在她听到那句话的那一瞬间她就猜到了。
除了他之外还有谁会享受这样的时刻?
——跟你的味道很像,对吗?他曾经对她说。
像极了醇酿的蜜酒。他说。只需要一滴就能让人成瘾,醉生梦死——就算有人在这时挖出了他的心脏,他仍然是死于酩酊的欢欣。
当时她没有否定他,但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他们之间能致人于死地的只有他。
从各种意义上都是如此。
令人沉浸又令人不安的沉默持续了至少两分钟,来人徐缓地开口道:“你觉得这幅作品如何?”
他的声音还是像梦一般动人,含着恰到好处的愉快,但没有人能忽略其中那帝王的庄严,一如溪水中的磐石,夜幕中的恒星。
“一个永恒的旧梦,再无可挑剔不过了。”迦梨答道。
说完,她才侧过身去,低下头来,后颈的线条显露着无可挑剔的虔敬。
她向他行了一个最标准的曲膝礼,问候道:“请原谅我的失礼与莽撞,西泽尔殿下。首相官邸首席秘书迦梨,向您致以最诚挚的敬意。”
擡起眼来,面前穿着黑色晨礼服的alpha正向她微微一笑。
比起那幅古老的油画,他才应该是那个永恒的旧梦。
他向来是凿刻神像的工匠们偏爱的那一位,因为没有人比他更像死而复生的新神。他的金发,他那隽美且庄严的面容——总是含笑的嘴唇和浓长的睫毛,但轮廓却是深刻而又冷峻的。还有那双黑色的眼睛——只有皇室才会拥有那样比最浓最暗的夜晚还要沉静的色彩。
神圣,同时却又邪恶。纯洁,伴随着肮脏的罪行——正如白眼珠的干净与黑眼珠的残酷,至善至美又因此而怀璧其罪。仿佛金狮家族的化身。
但没有人会像西泽尔·加拉德这般,能让所有见到他的人误以为自己得到他的庇佑和亲爱,却又同时畏惧且服从他。
一位最理想的君主。最理想的alpha。
但迦梨见到他的每一次都会忍不住想起那个在深夜的温室里让她跨坐在他的腿上,喘息着、亲吻着、耳语着,求她把他一点一点吃到最深处的年轻学生。
此时此刻也不例外,尤其这股熟悉的信息素是如此令人怀念,几乎唤醒了她的肌肤被爱抚时的记忆,被温暖灵巧的手指摆弄时的炙热与酥麻。
“我早就向苏难建议携你来大宫了,但我们的首相阁下总是要比任何人还要谨慎,即使是我也难以动摇他。”西泽尔的双眼微弯,口吻温柔又有些孩子气,“还好他定下主意后很快就会付诸行动,不然我以为我还得等到下次内会时才能见到你,迦梨。可那就太久了。”
“我也一直等待着和您的再一次见面,殿下。”迦梨也微微一笑。他不生气时谈论任何事的口吻永远是这样亲切迷人,看来有些东西就是从来不会改变,“但我必须说……在这里见到您确实有些出人意料。”
就这点来看,她的确是个不太称职的秘书:以为苏难会永远站在棋盘外维持着棋局的平衡,不是去主动打破它。
谁能想到交响乐团的指挥家竟然是一向被视作比皇帝陛下还要鸽派的皇太子殿下呢?
西泽尔说:“我想也是。”他稍微歪头,深不可测的双眼凝视着她,“不过我希望不是那种不愉快的‘出人意料’。”
迦梨答道:“即使是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刻,见到您也绝不会不愉快,殿下。”
甜言蜜语。
就算再过一百年,被这双眼睛凝视依然会让她焦虑——喉咙发干、舌尖发烫,急于去取悦他。
只不过——“不要让他太过享受那个时刻”。
于是她继续说道:“或者说,在这里见到的人是您是我能想象到的最悦人的情况了。”
这倒是真心实意。
是的,苏难与之结盟的人是西泽尔,远比皇太后拉蒂娜、军部司令索恩、大公主玛戈特、五皇子安多尼奥要好得多得多。
至少据她所知,西泽尔还从未被蒙骗过。
更不要说他和她互动是最不会引人生疑的——毕竟他和她曾是帝国政治学院政治学系六年的同窗,而这从来都不是什幺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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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吧,老情人(也不是,没标记)
西泽尔这个角色我越写越喜欢,不知道符不符合大家的期待
随便说下
苏难和迦梨那次是抑制剂意外失效(但没有完全失效),所以高潮释放了过多的信息素之后,信息素水平又在有限的抑制作用下回到了接近正常水平
他俩稍微清醒之后没能下定决心冒着彻底推倒职业道德的风险大do特do,主要怕麻烦,不过回去之后多少后悔了(尤其是迦梨)
以撒和迦梨那次是以撒没及时补打抑制剂+受伤引发信息素失控
正文第一个本垒会是苏难,但现在你们都知道了西泽尔和迦梨互相取走了对方的v(irgin)卡
谢谢大家的收藏评论和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