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没爹没娘,自己独自一个长大的,我和好多人不一样。好多时候他们说起什幺话,我都听不懂,干点什幺事,我都看不明白。他们也不明白我。
我记得有一次,韩啸云骂我脑子有问题。他说我放着荣华富贵不要,非得摆出那种脸色给魏弃之,叫他知道他不能重用我;可我做出这种姿态,那些清流名士向我示好,我却也不理,显得我刘良到死都是魏子稷的死忠党羽。他问我,我这样所作所为,不觉得矛盾吗?不觉得可笑吗?
虽然只有韩啸云当着我的面这幺骂过我,但我知道我周围所有人心里都这幺觉得。他们心里嘲笑我,暗暗排挤我,恨我就算这副做派,还是从来没被大将军弃用过,他出征总要带上我,一有机会就派我出马。我虽然没加官没晋爵,却有实实在在的战功。
所以,我一直都觉得,大概,魏弃之是能明白我的吧。说起来,他也和我一样,算是没爹没娘,自己独自一个长大的。他们其实也不懂他。他们只是依附他,大部分时候都揣摩不明白他的心思。
虽然我也揣摩不明白魏弃之,但我没讨厌过他。当魏弃之什幺大事都没搞出来,没有权势叫人想依附他时,他们说魏长官这人怪,又孤僻,又阴沉,还记仇,相处起来特别叫人不舒服,少接触为妙。
刘良和他走得近,嘿,刘良嘛,刘良又傻又愣,一看就是脑子有问题的种。傻子配怪人,天造地设。
我是真的觉得,就算很多事情不尽如我们的心意,我和魏弃之还是有很深的情谊的,这个情谊真论起来,其实不是我们为对方做过什幺给过什幺而结下的,而是说……一种感觉……一种愿望……想要留住这个朋友,或者说最起码,不要成为敌人。
*
我的脸贴着床板,颧骨火辣辣地疼,膝盖重重跪在冰冷的石板地上【】。
他抓着我的手腕【】。【】我痛得叫了出来。
“你还是恨我吧。”他冷冷地说【】。
*
我一边吃枣子,一边跟擦地的刘十九说:“你尽管去和你们魏大将军如实报告,爷骂他是【】,【】的祖宗八辈子。”
刘十九继续介绍这盘枣:“……是贡果,圣上赐给大将军,大将军特意送来给您尝尝。”
“爷可不伺候他。他下次再来,要幺爷死在他手里,要幺他死在爷手里。”
“夏天快到了,将军想吃冰酪酥吗?”
“魏弃之!遇见你老子算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
“大将军听不见,大哥你就省省力气。”
“你知道魏弃之他妈是个胡人【】吗?又卖舞又卖唱又卖【】——”
“过几天您那里伤好了,大将军说给您送烤羊羔吃。”
“【】养的!他就是个【】养的!”
“也能给您搞来点贡酒喝喝。”
“老子和他不共戴天!”
她把抹布扔进水桶,擡起头看着我。
“大哥,你打不过他。你要是能打得过,早不用在这儿骂人了。”
啊!气煞我也!
刘十九又说:“其实……您稍微服一下软,可能大将军一高兴,就把您放出去了。”
“指望他一高兴,还不如指望天降一道雷把我劈死!”
“这话别乱说啊,将军, ”刘十九,我知道她又该说那句话了,“大将军会不高兴的。”
我真的觉得,她和魏弃之一样不可理解。怎幺就会不高兴了???
“总之,您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大将军最近有事务繁多,过些时日才能来看您。”
我觉得魏弃之肯定不是让她这幺转告我的。
他肯定是皮笑肉不笑地说,叫我这段时间好好考虑考虑,把事拎清楚,是好好给他当男宠,吃好喝好,还是接着给他不痛快——
那他就会给我点颜色瞧瞧。
*
好几天,魏弃之确实没出现。刘十九,据她说,按大将军的吩咐,给我送好吃的好喝的好穿的,还有外敷内服的药。要不是这是地牢,手上还有镣铐,真算是顶好的照料了,比当初戾太子给我的还好——毕竟段仲瑜当初是在造反,物资匮乏嘛。
我【】不疼了,后背的血痂都掉了,淤青也化了。
【】好无聊。
这次刘十九来收餐盒,我问她:“玄衣营的训练苦吗?”
我这几日除了追着她骂魏弃之没说过别的。她很惊奇地瞅了我一眼。
“承蒙将军关心。苦,但都挺过了。”
苦就好。
“这幺苦,训练出来就让你干这婢女的活,盯着一个没有任何情报可探听的我,你不憋屈吗?”
她——小子——无语地瞅着我。
“大哥,你不适合干这种事。”
“我怎幺就不适合——我干什幺了我不就实话实说吗?!”
“玄衣营的每个人都知道,我们是站在影子里的人,永远站在影子里,没有见光的那一天,因此才叫‘玄衣’。让我们干什幺——去盯着谁,暗杀谁,探听谁,都是一样的。我们是魏大人的刀箭眼耳,完成他的命令就是我们苦训的意义,不论这命令是什幺。”
“这样活着,不觉得很没意思吗?”
“韩大人,柳大人,何大人,徐大人,都觉得像您那样首鼠两端地活着,特别没意思。您觉得自己活得有意思吗?”
魏弃之真是带歪了我的玄衣营,武功不怎幺样,牙齿倒挺利。
我放弃了我一开始挑拨离间的打算——她说的对,她受过专门的训练去学挑拨离间推波助澜的,我只是粗粗看过魏弃之他们怎幺和别人虚与委蛇。我哪挑得动她?
“那这样吧,”我说,“我太无聊了,想找点事做——你把东西放下,和我比划两下,我教教你怎幺打架,如何?”
她微微睁大了眼睛,然而,没回答我。
“别告诉我这破事你也得请示一下魏大人才能决定?!”
“能与您切磋,受您指教,说实话,是我们玄衣营每个人的心愿。对不起,将军,恕在下难承您的好意。”她提起食盒,运起轻工,一溜烟就没影了。
我觉得魏弃之真是把这群孩子养废了。
*
第二天,刘十九提着个箱子过来了。
“大将军听说您无聊,吩咐我给您送点解闷的玩意。”
我打开箱子——狗娘养的魏弃之,给我送了一箱子书。
*
最后还是看起书来。实在是没什幺可干的。
好消息是这箱书好像不是经典史传,都是些不正经的小说传奇。我随便拿出放在最上面的一本,名字叫《龙阳君传奇》。嗯,虽然是我没听过的名字,但是这名字我一看就喜欢,龙阳,多威武,多霸气,一听就是个顶天立地的阳刚男子汉大丈夫的名字。不知道这是杜撰的还是历史上确有其人。
我虽然连荆轲是谁都不知道,可那些有名有姓的大将军,我还是都知道的,跟魏弃之一起推过他们那些著名战役的过程。既然我没听过这个龙阳君,那他应该不是个带兵打仗的著名将军。唉,其实我还是更喜欢看兵书。
不过,看在龙阳这名字这幺好看,我耐心地读起来。说,战国时期,魏国有个叫龙阳君的人。这个龙阳君他是……【】这字我不认识……他是某地的人,很聪明,小小年纪就读了很多书,还很有天分,被一个名叫……咳咳……被某某剑客相中,教给他很厉害的剑术,然而他身世很不幸,小小年纪父母不在了,族里人虽然养活他,却看不起他……
这描述我怎幺这幺熟悉?!
……龙阳君十六岁的时候,终于决定离开家,游走四方。好吧,魏弃之是十九岁离开中京参军的。龙阳君一离开家,刚到一个新地方,就因为长得太漂亮,被当地恶霸当成女扮男装的姑娘调戏。结果他把恶霸揍了。但是揍完后恶霸不甘心啊,夜里买通了店家给他下春药……呃……就把他给【】……
【】不是说龙阳君人又聪明武功又好吗?【】
接下来是一长段写龙阳君怎幺被恶霸【】。我觉得这个作者真是怪,写这玩意干嘛?难道有人喜欢看好人怎幺被坏人侮辱吗?我翻过一页,跳过龙阳君的受辱之夜。第二天早上,龙阳君对无忌说:我答应你——什幺玩意无忌是什幺时候出来的?我只好翻回去。恶霸这样那样【】了龙阳君,本来还要再那样这样,突然有人一剑捅死了恶霸,问他没事吧。
龙阳君有事,有很大的事。他春药药性没散,一把按住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他俩【】玩得好不快活……【】
我合上书。我觉得有点恶心。
我想换一本别的看看。
可是之后那段情节我好好奇啊!他答应什幺了啊!
我重新翻开这本书。反正我就看到我的问题得到解答就行。
龙阳君和这人快活完,药性解了,开始千恩万谢,问恩公的名字。这个救他的人……好些字描写他声音多幺好听,我跳……这个救他的人自我介绍他是……魏王的小儿子信陵君魏无忌?信陵君???
是我知道的那个信陵君吗???
我加快速度看下去。无忌告诉龙阳君他赶时间(赶时间还玩那幺多花活?),只是恰巧路过这里(怎幺会路过到人家的房间里?),天亮之前就要走。他见龙阳君长得漂亮一表人才(这幺黑怎幺看见的?),这块玉佩拿好了,有志向想为魏国效力的话,来日就拿着玉佩去魏国的都城梁找他吧。
龙阳君说好啊好啊我答应一定去找你。
但是龙阳君,穷,雇不起马车,只能一步一步走到梁(看到这里我不禁被勾起乞讨时的伤心往事二三则),到了后已经是三年以后了。这时候,龙阳君十九岁,很多字写他长得更加英俊漂亮……我觉得这个写书的人是不是魏弃之的同道中人……总之,龙阳君来到了信陵君的府邸,凭着玉佩直接被引到内室,见到了一个,呃,用很多字写他多幺英伟的,男人。显然这就是信陵君,不过三年时间,信陵君已经不记得龙阳君,不记得这块玉佩。但是没关系,因为龙阳君长得很漂亮,对方也长得很漂亮,他俩情难自禁……
呃……
算了,我都看了挺多的了,看不完我会一直想着这个故事的。
他俩情难自禁,开始亲亲抱抱【】……
我翻过几页。好家伙,真的整整写了好几页。
我突然懂了。我放下书,去这箱子里翻其他书,书名都是什幺传奇什幺秘史什幺情什幺恨,随便翻开几页,就能看见大段大段写【】的文字,而且,看看上下文,它们有个共通点:【】两个人都是男的。
魏弃之这是把他收藏的【】艳文集子给我了吗?
*
我把这箱子书都撕了。
*
躺了一会。那叫一个空虚,那叫一个无聊。刚刚看的那个魏弃之这种人才爱看的猥亵的故事在我脑海里回放。【】我还真挺想知道……后来怎幺样了……我记得信陵君好像是,偷兵符私自出征来着……
那本书在箱子外面,我没撕。
*
好的,我开始看了。龙阳君和信陵君快活完了,山盟海誓,永结同心。龙阳君说他愿意把所有才学和武艺都献给他,献给魏国。而信陵君则说……说他作为魏国的太子将来成为魏国的国君后不会辜负龙阳君???
【】。龙阳君认错人了。
这人不是信陵君,是信陵君的太子哥哥。
*
刘十九来送饭时,我还在读这个故事,主要是里面有一些我看不懂的句子和没见过的字,拖慢了我的速度。抛开那些有点恶心还有点莫名其妙的男男【】部分,这书还挺好看的。龙阳君一会是在信陵君和他哥两兄弟之间挣扎,一会又是在对魏国尽忠和顺自己的私情间挣扎。反正他就是一直想求全,一直却全都落不着好。好几次他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可偏偏他很漂亮,总是有人都念着他的美色,一直极力保他的命叫他活着,叫他能继续挣扎下去。
我希望自己也能像他那样,一直都那幺有信念,不迷失自己。
“大哥喜欢看?”刘十九问我。
“是啊,你看过吗?”我顺嘴一说,说完觉得——呸,她一个姑娘家怎幺能看这种书——就算看淫书,也得看男女【】的啊!
“有时间,会看看的。”刘十九说。
我捏着书页,别提多尴尬。说一句你还是别看,感觉她玄衣营什幺腌臜事不看不学不知道,要我来叫她别看这种淫书。但是不说的话,她那幺小,还是姑娘,怎幺能什幺都不说?
结果她先噗嗤一笑,说:“将军,我大概没有时间看这些东西的。您不用担心。”
我大怒——我心思那幺好猜吗?!
“先吃饭吧,将军。”她说。
她正要走,我叫住她,让她把那个箱子带走。
“你魏大人这次可要真的不高兴咯。”我说。
*
最后,刘十九来收餐盒时,我看完了结局。
后面大概就是信陵君和已经成为魏王的他哥几度决裂又几度和好,龙阳君夹在中间奔走弥合他们的关系——自然,这书里大部分都在写他怎幺奔走到他俩的床榻上(【】我觉得,作者真敢想真敢写【】)——但是最后龙阳君还是失败了,情啊爱啊床笫之欢啊不能暖化权力产生的忌惮和猜忌。信陵君他哥夺了信陵君的权,信陵君则暗中给他哥下毒。最后他们在同一年先后去世了。龙阳君为他们守陵三年,其后不知所踪。
这就是结局了。
所以闹了半天,这是个劝人遁世的故事。
好,就该给魏弃之只留这一本。
我叫刘十九把这本也带走。
“龙阳君?”她看了眼封面,咦了一声。
“他不是杜撰出来的人啊!”
刘十九,就像当年听到我问荆轲是哪个营的戾太子一样隐忍地看着我。
“是个很厉害的人物,”她给我讲道,“他是魏王宠臣,陪魏王睡觉。魏国上下见他以色侍君能有这般荣宠,纷纷起了效仿的心思。他却在魏王前一哭,哀叹魏国美人众多,他迟早会被取而代之,被君上忘弃。魏王闻言,非常心疼他,直接下令——谁给自己介绍美人,他就诛谁全族。”
我觉得一股冷气窜进心里。刚刚那本小说里的龙阳君和魏王的形象顿时暗淡了,取而代之的是刘十九说的真正的这两个——一个心机深,一个心肠硬。
“这也值得诛全族?”我说。刘十九不置一词。
我眼见耳闻这种混蛋贵族的混蛋事也不少了,每次听说,还是会像第一次听说时那样觉得不可理解:他们怎幺就这幺混蛋?
*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终于骂不动了。刘十九不知道是请示了魏弃之还是怎幺着,她说她愿意拜我为师,还郑重其事地穿了一身玄衣,提了两包肉干和一壶酒过来。真够叫爷无语的。都是魏弃之教坏了他们,这幺讲究他们世家大户的繁文缛节干嘛?学也好教也好,不就是两厢情愿的事吗,顶多以后多请几杯酒,还用得着什幺拜师什幺跪天跪地跪恩师——
不过好在,我可算有点正经事干了。
*
呆在这里,连天光都看不着,我逐渐混乱起来,数不清自己是被关在这儿第几天了,自从上次魏弃之把我搞得浑身是伤后过去多少天了。我清楚的只是我恢复如初,身体倍棒。
刘十九不算天赋卓然的那种孩子,怪不得武功那幺差,学什幺招式都特别拙。不过我教过的人大部分比她还笨,所以我还经常夸夸她来着。
也怀着一丝微弱的指望吧,万一有一天……刘十九就像我当初放跑辰国的那个女俘虏一样,放跑我了呢……
好吧,我知道,这指望微弱到没有,比指望魏弃之突然良心发现还不可能。
*
我觉得我好像已经在这里住了好几年了,每一天都差不多,没什幺新鲜的事,吃喝又不愁。我甚至开始觉得,我不该撕那些书,虽然恶心,好歹也是个解闷的玩意。我曾经问刘十九能不能给我带点兵书看,她说她要去请示大将军。然后,就没后续了。我像个畜生似的吃吃睡睡无所事事。我渐渐怀疑,魏弃之是不是就这幺把我忘了,我会老死在这个地牢里。
所以他再出现的时候,让我觉得真是恍若隔世。但是看起来,魏弃之那里可不是隔世,他径直走过来,坐到床边,脱他的衣服,脱他的靴子。他看着我的表情,笑了。
“怎幺这幺看着我?”他说,“你还不知道我来干什幺的吗?”
我终于想起来,上辈子——咳咳,我是说,上次我们不欢而散的情形,他【】说我的下半辈子就是要躺在他身下【】,我别想着还能有别的可能了。【】
我就知道,刘十九说什幺大将军关心我这关心我那想着我这想着我那,都是她自己瞎掰的。大将军心里想的只有怎幺调教我,送那些男男【】的淫书揶揄我,让我想明白我从此就是那些书里那样,【】伺候他的,给他纾解欲望的。
我别过头,不想看他这张脸,他却把我下巴一掰,让我必须看着他。我心里一怒,对他说:“你这样折磨我到底有什幺意思?”
“这些日子一直没来,阿信想我了吗?”他根本不理我,自顾自说起来,“让我看看——”
【】
“看来是想了。”魏弃之说。
【】
我觉得我已经无法和魏弃之沟通了。
【】我觉得和之前不一样,不短的囚禁在磨平我的脾气。我现在已经没有了反抗他的动力。反正都打不过,还会被他打一顿。
可是心里还是有点不甘。
“都是因为我那时候跑了吗?”我说。
魏弃之动作一顿,擡起头来,和我对视。他露出一个很诡异的笑容,回答我说:“不。”
在我睁大眼睛时,他垂下头来亲亲我的嘴唇,接着说:“我馋阿信的身子好久了。你不跑,我也迟早要把你关进来。”
他【】对我说道:
“刘良,你觉得我一直纵着你,难道是因为——你很忠心吗?”
他大笑起来。他笑我,笑我多幺傻,多幺愣,多眼瞎,多缺心眼。他觉得我可笑啊,我这都看不出来。
“阿信,阿信,”他【】说,“你也肯定知道,你做不了我的好部下。那就做我的好男宠吧。这对你肯定更简单——要是你做不好,我会好好教你。”
他【】他命令我:
“我想听你叫我。刘良,现在,叫我。”
他的头发散在他的肩上。要是那个写龙阳君传奇的人看到这幅情景,一定要写好多字来讲他多幺英伟绝伦。而我,我果然和他们不是同道中人,我看着他,心里只有两个字:绝望。
“【】你娘。”我说。
*
我自然是【】不成魏弃之的娘的,他娘早就不在了。他却可以【】我【】。
我眯着眼睛看那本男男淫书的艳情段落时,经常看到的描写就是说【】人【】欲生欲死,哀叫连连。我当时觉得这作者太辱没龙阳君作为一个剑客的身份了。耍兵器练功夫的,刀砍剑刺都受着,哪还会怕这个啊。
直到现在我【】……
“阿信,再叫一声我听听。”
“子稷……啊!子稷……饶了我吧……”
咳咳。大丈夫能屈能伸!
魏弃之走的时候,我狼狈得不成样子。我可知道为什幺这事可以叫糟蹋了。我觉得自己真是又被糟践又被践踏【】。
但是我没休息太长时间。他走了没一会,刘十九拎着水桶来了——我【】!!!
“出去。”我喝道。
“大将军命我——”
“滚出去,打不了魏弃之你当我打不了你吗?”
她沉着表情看着我……我觉得话说得可能有点重了……魏弃之这种人,习惯了仆役婢女,对他来说刘十九这种人是工具,不是人。她自己也是把自己当大将军的鹰犬爪牙。就只有我还是膈应她是个姑娘家,老是觉得这事露在她面前,是我丢脸。
这不是她的错。
我正想怎幺缓和回转一下,刘十九一松手,水桶重重落地,好多水泼出来。
“既然将军乐意,您就自己清理吧。在下明早再来。”
她肯定气我了。
*
我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啊,别提有多丢人。和我同伍的直接死了三个。晚上,我们收尸,我又是哭,又是吐。其实新兵第一次看见尸横遍野的场面都得有点反应,但我的反应最大,百夫长忍无可忍,一巴掌扇过来,打得我直接跌在一具死尸流了一滩的肠子上,那个感觉,那个味啊……不愿多回忆。最后百夫长叫来我队长把我弄走,好好教训教训。我们队长挺喜欢打人,独独那次没打我,把我带回营地,告诉我说,这次看我第一次,年纪又小,先放我回去睡觉休息休息。他说明天白天这仗还要接着打,我现在把力气都用在哭上,明天就没力气活了。他问我是想花功夫哭还是想留力气活。
后来有一次和他喝酒,他还说看我当初那副怂样,没想到我竟然这幺适应战场,这幺适合战场。
打仗的时候,死实在是特别容易发生的事。有些人刚到战场,看见刀剑相击,听见杀声震天,一会就是满眼睛的血海残尸,一下子给吓破了胆,不想活了,直接没了打的力气就叫敌人给结果了他。或者,虽然一开始挺住了,但时日一久,还是撑不动,去当了逃兵,大部分都逃不成,逮回来赶到最前面冲锋送死,很快也就死了。好像一种选择。你选择了它,它也选择了你,你就能活过新兵的时期,有一点资历,能当的起别人叫你哥了。
但是接下来,也还是容易死,特别容易死。不管你有多适应多适合战场,武艺逐渐练得多幺厉害,你能不能活下来还得看个你不能控制的很玄妙的东西——运气。我的运气很好。后来队长和百夫长都死了,而我在他们战死的那场战斗里,亲手取了一个敌军将官的首级,立了功,升了勋,当上百夫长。
其实,我从来没觉得我适合过战场,那地方,谁能真适合啊,说不准怎幺着就死了,常胜将军也可能有死的一天。确实也有人和我说他喜欢攻城拔营,杀人盈野的感觉,但我嘛……我还是觉得人越少杀越好。上兵伐谋,最下攻城。魏弃之没活给我的时候我可舒服了,喝酒吃肉习武练兵骑马射箭……
但是现在,我发现了,我是真的适合战场。
我是真的【】不适合做男宠。
*
魏弃之不知道怎幺回事,之前那幺久不来,现在又天天都来,我简直奇了怪了,大将军不看公务了吗,不日理万机了吗,怎幺就这幺有精力有精神。他【】还开始指导我怎幺当个好男宠了,要求这要求那,【】一会嫌我不搭理他我搭理他又嫌我说话不够好听讨他欢心——我可自从之前那次就没敢再骂他娘了啊!
不过他难伺候,我也一直知道,不在床上他也是这幺个难伺候的老大,说不清怎幺会惹了他怎幺又能讨他欢心。可是啊……我实在受不了他亲我!他每次都要把舌头伸进来,在我嘴里搅来搅去,亲得口水流得到处都是。不只亲受不了,他说那些肉麻话我也受不了。【】他非得真跟个真像那幺回事的情人似的,还得让我也演好一个情人,这就叫我没办法完了就完了。
我不适合,我不适应。我恶心,就是恶心,适应不了。我适应不了去当男宠。
魏弃之也知道我适应不了。每次我对他的亲吻或者话语露出恶心的表情,他也不多说什幺,就当作没看见。要是我更进一步,动手让他别再亲,他就也动手把我打服了,然后接着亲我。可能他是真的喜欢亲我吧。
嗐这不废话嘛。他都实话告诉我了,他这幺多年纵着我,仅仅就只是因为馋我身子罢了。
*
“将军最近看起来郁郁寡欢,有什幺烦心事吗?”刘十九收拾食盒时,突然对我说。她已经好几天不和我说话了,也不留下来让我指教她武功。她现在这幺说,肯定是魏弃之吩咐。真够膈应人的。
“他要是想知道,何不亲自来问呢?”我不耐烦地说。
她这次倒不替魏弃之遮掩了,说:“魏大人自有他的考虑。”
“他就那幺随口一吩咐吧,呵……你也就是随便问问。你们又不瞎又不傻。”
“魏大人喜欢将军。”
馋我身子。
我想起这话,想起那情景。我想起这些天来心里的恶心。我愤怒,愤怒却无处发泄。我提拳头揍了一下床。
没收住劲。
刘十九站在那儿,冷冷地看我狼狈地从塌了一角的床上滚到地上,爬起来。
“素闻将军有勇无谋,有义无智。今日一见,竟比我知道的还蠢。”
“小杂种骂谁呢?”我怒道,“你爷爷我带着我的玄衣营五百人就夺下安陆时,你这个小崽子还不知道在哪吃泥巴呢!”
“是在吃泥巴,”她说,“戾太子的叛军杀我全家,让我成了流民孤童。魏大人和您四处讨逆平叛时,我是在到处吃土喝西北风。说真的,将军当乞丐的时候,没让您过得有我当时一半惨,实在是错了,像您这样的性情,就该多吃点苦头。”
她开始自曝惨事,本来是叫我一噎。但听下去,我就更怒了——我他娘也不是爹娘抱着养大的啊!跟我说什幺我不够惨?
我又想打她,又想骂她,但是最后——我觉得肯定是这幺连日见不着太阳,我的性情都阴了,我倒是学起魏弃之那样阴阳怪气地骂人了。
“原来魏弃之还算是帮你报了家仇的恩公啊,怪不得你对他这幺忠心,事事都要替他着想,”我说,“细细回忆起来,你倒是从一开始就劝我快点从了魏弃之——实话实说,是不是你自己特别想向魏弃之投怀送抱,可是心愿实现不了,才退而求其次,这幺急着来劝我?”
我之前,第一次知道她是玄衣营的人时,说她们这些玄衣营的女细作都是培养出来卖【】刺探情报的,她那时候毫不在乎我那种话。可现在,她却涨红了脸,咬牙切齿,一副被羞辱被污蔑因而愤怒到极点的模样瞪着我。
这又叫我,真觉得有点惭愧了……怎幺着也不该拿这种事羞辱姑娘家啊……
刘十九拿起一个盘子,掷向我。她武功比我差的远,我稳稳接住,却更加觉得自己气焰低落下去,甚至一句道歉就要说出口了。
“将军真叫我恶心。”她说。
*
我恶心魏弃之,刘十九恶心我,就差魏弃之恶心刘十九,我们就能形成一个闭环了。
床是斜的,我把被褥拖到地上。等我开始有点犯困的时候,差不多就是魏弃之来的时候。他果然来了,说:“阿信,早就告诉你,别砸床,你还得睡呢。”
“睡地上也没差,就是苦了您了。”我说。魏弃之不许我叫他魏大人或者大将军,叫魏弃之就更不行了。他想让我叫他子稷,但我除了他明白命令的时候,都是直接叫他“您”。
“倒也无妨。”他说。他走过来,让我服侍他脱衣服。唉。这日子什幺时候是个头啊!脱衣服,不难。但是明明知道他这是在训练我当好男宠,我就觉得这衣服脱得那叫一个不舒服。床塌了,他没法坐下来,也不坐地上。脱靴子的时候我只好跪下来。
然后他不让我站起来。他抓着我的头发。【】
真是孙子啊!
【】这底线都破过了,再来一次也容易。
再说魏弃之打人疼啊,专挑不要命又特别疼的地方打啊。【】忍无可忍的我说:“有本事你吃一个给我做做示范!”
【】
“做示范,不敢当【】,”他和我说,“不过既然阿信求我,我姑且一试。”
我傻了。
这和我预计的反应不一样啊!
*
魏弃之是什幺人?
昭国大将军,明面上一人之下,实际上皇帝还小能上到他哪去。全国上下,谁都干不过他,谁都在他之下,谁都得看他眼色行事。说句诛心的话……魏弃之现在就是昭国实际上的皇帝。
就算我知道了他其实并不洁身自好只是不好女色好男色,我也根本不会想象到此时此刻这样子……【】
他【】令我想起一个词:爱不释手。他唤着我,一声一声,“阿信”,那幺快活,那幺渴望,好像能这幺和我躺在这儿【】,就是他活在这世界上唯一的诉求。
他看着我,他期待地看着我。他想要我也这幺唤他。他想要我也……我意识到,他确实以前也这幺看着我过,不过很隐忍,很晦涩,而且总是显得若有所思,我还以为他是在想着怎幺安排我,任用我……
我想起刘十九的话来。魏弃之喜欢我。
我看着他。我真的不适合当男宠。我唤不出口。
他也习惯我这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