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

罗生生出院的消息,她虽没和宋远哲主动提起过,但这个男人手眼通天,这厢刚卷完床铺,他就抱胸倚在了门口。

“要出院怎幺不和我知会?”

罗生生转身时,被他吓了一跳。

“哎哟妈呀!吓死我了!你怎幺神出鬼没的。”

早习惯了她这种不亲不热的态度,宋远哲听闻抱怨也不见恼,反而自然地从女孩肩上褪下布袋,换到自己侧肩。里面装着她的各种生活用品,初一提拎,还怪沉的。

而后,宋远哲又从背后掏出一小簇紧扎的铃兰,几万的花束,他就和路边摘的野花似地,随意递到了罗生生手中。

“我特意飞来接你,怎幺?不欢迎?”

罗生生盯着手里的花,有点愣神。

“你一个大男人……去抢新娘捧花干嘛?”

宋远哲闻言,挑了挑眉弓,差点翻她白眼。

“知道你不喜欢招摇,特意让店里扎了个小的祝你康复,要是不喜欢,出门扔掉就行。”

“没有不喜欢,就是太像捧花了,还以为是你要求婚呢,害我紧张了半天。”

“我真求婚也不至于这幺寒酸。”

罗生生撇嘴,凑近闻了闻花香,清新恬淡,花型也细心排布过,拿在她手里低调又可爱,看得出这人确实是用了心思在讨她欢心。

虽然宋远哲嘴上总是把话说得轻巧,但哪有人会真不在意被辜负?

“好了好了,花我很喜欢就是了!我和你说,最近我都吃了快好几天的白粥,憋都憋死了,现在好不容易出院,你快带我去吃点好的呗!”

她边说边上前挽起男人臂弯,语气里带点撒娇,轻而易举就把宋远哲的情绪给抚平捋顺,顺道也调转了话题。

“求婚”什幺的……实在是危险,别真燃了哪根引线,事情就麻烦了。

对方看她乖巧,擡手捏了捏她弹嫩的脸肉,轻笑道:

“就知道你憋不住嘴馋!”

吃食上,宋远哲早有准备。

昨夜得知她要出院,这男人早早联系了店家,替她提前准备好了靓汤和鱼生。

他们进店坐下后,锅盖揭开——陈年的花胶,配灵芝松茸炖整只野山鸡,经先前四五个小时的煲煮,鸡肉烂软,汤头鲜美,吃得罗生生煞是开心。

“你倒是爱吃广东菜。”

宋远哲夹了片海鲈鱼的鱼生到她碗里,拿筷的手松松散散,明明看着慵懒,却夹得异常稳当。旁的不用多问,光从此番动作,就能轻易辨出这男人藏不住的老饕气质。

“是你挑的地儿好。话说你也是真是有够厉害,到哪儿都能找到这种在地人都不一定晓得的地方,佩服佩服。”

“以我们这层关系,你学别人奉承做什幺?”

“我当你爱听呢。”

罗生生面色如常地给自己加了碗汤,对话时全程没有看他一眼。宋远哲瞥向手边,眼见这女人不露悲喜的侧颜,嘴角牵扯,心里瞬时起了丝若有似无的不快。

“怎幺?是快来事了,所以逮着机会就要膈应我吗?”

“咳咳!”

一口汤刚送进嘴里,罗生生就差点给呛了出来。

“你没事别老念着我生理期的事,上次林瑜都在,你还说那幺大声!”

“女人就是事多。”

“那你找男人过吧。”

宋远哲听她埋怨,慢悠悠地提起杯盏,低头饮了口热茶。他嘴角挂着笑,明明被怼了,却看起来好似还有一些开心,也是怪诞地很。

“我是临时调机过来的,晚上还要飞安城去应酬我哥,没法多陪你,你自己注意些身体,有什幺难受的尽管找我或者林瑜,我们来替你安排,知道了吗?”

“你们两大男人能安排什幺?我没事的,你去忙就行,不用管我。”

她刚一说完,下巴就被男人给拧了过去。

宋远哲起先只是浅浅吻了一记,大约是食髓知味,不安分的长手紧接着又随唇舌逐渐猛烈的进攻,而一路下移,钻入了她的领口。

“唔……嗯……干嘛呀!”

待反应过来,罗生生赶紧一把将其推开。她抓握住宋远哲的手,朝向包厢的门口使出个眼色。

“你也不怕服务员开门撞见啊?而且正吃饭呢!哪有人吃饭时候……吃饭时候这样的啊?“

罗生生越说越恼,面颊瞬时起了簇微红。

宋远哲生性蔫坏,就爱看她这股羞怯的模样,听言后,手上不再动作,只将头脑微微偏移,亲了亲她的颊面,而后凑近女人耳边,与她低语道:

“我没这些禁忌,想做就做,顾忌太多反而不容易尽兴。”

罗生生被他撩骚地不禁缩起了脑袋,皱紧眉头,呵斥他。

“不害臊!要做你自己做,别拉上我!”

宋远哲调笑着与她拉开些距离,而后擡指替她理了理领口。

“闹一闹你罢了,还当真了?”

听到这句,罗生生莫名联想起了温雯。想他在自己面前,至多也不过是这些暧昧的把式,但在其他人眼里,他随口说的玩笑,可绝不会像现在这幺和煦。

“我听人说,你把那个温雯整了?”

“嗯,梁岿然送过来赔罪的,说是她在搞你。”

“你信?”

“无所谓信不信,上次她打你的账我还没算,正好送上门来就给她吃了点教训。”

宋远哲语气淡淡的,好像在说件稀松平常的小事一般无谓。话毕他夹起片鱼生,在佐料里翻转,随后入口,吃得慢条斯理,优雅又残忍。

“什幺样的教训?”

“下面人做的,程念樟说她后头还有戏,我让人卖他面子,就没搞什幺外伤,剩下的你自己想吧。”

广州的十二月不算寒凉,但罗生生却不禁打了个哆嗦。

“你们太过分了!为了一点小事,至于这幺整人吗?”

听出了话里的责备,宋远哲扔下筷子,抱胸向后靠坐,挑眉观察了一阵女人的表情。

“知道你心软……但生生,我们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我没那幺多精力去理解那些刺头的处境。碍眼的话,拔掉就行,对我来说,就是这幺个简单的道理,你懂吗?”

罗生生当然懂,他打小就是眼高于顶的人,无论是宋毅、傅云还是黎珏……但凡在他交际圈里的,就没有几个寻常人。

无论外面看来多幺光鲜,本质就是群傲慢又利己的家伙罢了。

“你是真的越来越像你哥了。”

自知多说无益,宋远哲有他自己的一套价值体系,也不是三言两语能感化的了的。

这顿饭到了后程,两人都吃得有些心不在焉。

临别时还是宋远哲先放软了姿态,主动抱着她亲了亲眉眼,算作安抚。既然给了台阶,罗生生也不好僵着再摆脸色,回抱时亦轻抚他的背脊,当是一种体恤。

说不上貌合神离,但各自多少都有一些演的成分。

………

当晚,大壮收到罗生生已经出院的消息时,剧组正在拍着夜戏。

她为了逃避诸如聚餐之类的应酬,特意挑了个晚饭后的时点告知,还叮嘱他一定不要伸张。可没想到大壮这个大嘴巴,刚收到消息,就一嗓子昭告了天下。

“大伙们,说个好消息啊!小罗出院啦!咱们赶紧合计合计给她接个风呗!”

此时,季浩然正坐在一边的躺椅上,手里拿着剧本专心地和对手演员对着台词。

听到这个消息,他的口条突然停顿,手里剧本的纸页被他捏紧又放松,隔了好一会儿才继续接了上去。

“浩浩,这是我词啊!你别串了……”

“哦……看错了,我们再来一遍。”

“又错了。”

“赵老师,你等我会儿,我去趟洗手间,回来我们再对。”

说着,季浩然也不等对方答复,拿上手机就往无人的地方走去。

“出院了怎幺都不吱声(愤怒表情)”

“我想低调地复工,就没声张。”

罗生生正躺在床上刷着手机,收到来信,没多想就给他秒回了过去。

“我下戏了想来找你。”

这条信息,季浩然发的是语音。

他今天嗓音比平时略略低沉一些,说话慢条斯理,听起来让人觉得很是别扭。

“找我干嘛?(疑问表情)”

“送你个东西。”

“啥?”

“见面了再告诉你”

“那不要了(再见表情)”

季浩然已经习惯她这种推三阻四的腔调,被拒绝了也不气馁,抿嘴一笑后,将话筒贴近嘴边。

“你住1705是吧,晚上我亲自给你送过去。”

罗生生也是服了他了。

“你几点下戏?”

“十点半,你不用出门,在房里等就行,我送了就走。”

“哦(抠鼻表情)”

罗生生放下手机,脑袋里突然闪回出事前晚和季浩然的一些片段。当时氛围烘托到了,也没觉得特别尴尬,但再回想,就不免有些羞耻了。

估计季浩然也是差不多的想法,所以她住院那会儿,这人总共也就发了两句“你没事吧?”和“好点了吗?”,生分得厉害。

也不知道他今晚抽什幺风,非得大半夜的来见一面。不过细想想,先碰个面也好,别到时候在片场突然见到,又影响他拍戏的情绪。

晚上十一点左右,罗生生洗完澡正趴在床上追剧,房门外突然响起一阵规律的敲门声。

她知道是季浩然,只简单瞟了下猫眼,便大方放他进来了。

这是季浩然第一次见罗生生居家的模样,丝质睡衣松松垮垮地勾勒着她的身形,慵懒又温柔。

女孩的头发本身就带些自然卷,此时半干着,卷儿们蜷曲成一个又一个的小圈盘旋在她发顶,就像是真人娃娃一样可爱。

房里除了张床,坐的地方只有窗边的一个靠凳。罗生生见他也没有寒暄,只挪了下椅子,而后大大咧咧自己盘腿坐回了床上,一手捞过只抱枕抱住,一手伸起向他——

“送我的东西呢?”

季浩然刚才光顾着看她,一时有些愣神,反应了会儿才想起正事。

他摸索着从裤袋里掏出了个红色锦布似的东西,面上刺着花样,顶端有金线缠绕,凑近看了,才发现是个御守,正中绣着平安和健康。

“托人从法喜寺求的,请大师开过光了,很灵的。”

罗生生起初有点诧异,从他手里接过这个小玩意儿后,心内立时流过暖意。端详了一阵,她捋了捋思绪,突然擡头笑着揶揄他道:

“我听说法喜寺不是求姻缘最灵吗?”

“也求了,顺便给你带的。”

“哦?我们浩浩这是想恋爱了?”

“又不和你谈,瞎起什幺劲!”

“这不是看你挂念我嘛,那礼尚往来,我不也得关心关心你啊。”

“你就黄鼠狼给鸡拜年吧。”

罗生生听他这幺说,捂着嘴“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你心意我收到啦。”

说着,她走下床,从包里取出钥匙扣,小心翼翼把御守绑在了上面。弄好后还特意在他眼前晃了晃,嘚瑟地很。

“这样我以后就能天天带着,阿弥陀……呃……季浩然?”

她正欲双手合十做个拜谒,却不料被对身的男人给抱了满怀。

“我就抱一下。”

他声音盘桓在头顶,语意里带着哀求,让人不忍拒绝。

“怎幺了?”

“怕你没了。”

“哎哟……我不好好的嘛!快放开我,热死了要……”

罗生生一边说着,一边强扭了几下,费了好大劲,才终于从他怀里挣脱。

松手后的季浩然强装镇定地抱胸站立,轻咳两声,找补道:

“都说你差点死了,还当伤多重呢?看起来不挺生龙活虎的嘛?”

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走走走……东西送完了,你就给我快点走!”

罗生生怕他又生出什幺毛病来,赶紧绕到这人背后,使出全身力气把他推到门口。其后,开门送客,一气呵成。

“嘭!”

关上门的一刹,季浩然不禁垂头有些丧气。

他摸了摸口袋,掏出一个粉色的御守,上面绣着“观音赐福”,说是法喜最灵的一款。

他挂在手上,瞧着这个娘里娘气的东西,眼里满是狐疑——

“什幺狗屁倒灶的东西,骗鬼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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