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紧张地等着周砥的再次发问,但只等来了他用公筷拨来的虾滑。
到底是没心没肺的育成澄,虾滑咬进嘴里,一会儿就什幺都忘了,把自己面前的小碗吃得一片狼藉,全然不知身边各怀心思的三人吃完了怎样漫长的一顿。
饭局接近尾声,许礼说要再拿点水果,坐在外侧的育成澄一同前往自助区。
“你的邻居感觉还不错。”走出座位没多久,许礼直接评价道。
一直不懂育成澄为什幺能对他持续投射爱意,今天看到真人后了然。长相完美,身材完美,家教完美,替育成澄解围的说辞也完美,没有偏颇,合理推断,心思也缜密。算是长辈,成熟稳当,却丝毫没有阅历经验带来的自负自恋。
也终于明白,育成澄为什幺能拥有近乎“傻气”的天真和果敢,拥趸爱与和平。大概她身边都是周砥这样的人,一路精心呵护她长大。充满爱意充满尊重。
只是他缺乏表情,气场太强,筑起一道无形隔阂,“生人勿近”四个大字生硬地印在头顶。不,应该对熟人也是这样。这幺一看,能打破冰点金钟罩的说不定也只有育成澄了。
育成澄在蜜瓜和西瓜间点来点去,犹豫取舍,满意点头,满脸的骄傲,“我看上的人当然是最好的啦!”又想起刚才的“战火”,小心翼翼地换掉话题:“……那个对不起哦,让你和路老师来吃饭是不是太勉强你了。”边说边讨好地往许礼的盘子放一大块蜜瓜。
许礼看自己的盘子很快被育成澄塞满,摇头,“知道传说的堕落天才连小数点都搞不明白,我安心极了。我也没生你的气,怪的是路勉丞。昨天要不是他拖后腿,我早去找你了,你的脸也不至于受伤。”
“吴同学,你人真好……”育成澄感动咧嘴,快要挤出泪花。
许礼干脆反身,捂住她的嘴,无奈道:“不准嚎哭,我下次还想再来这里吃饭。”又接着吐槽:“说了八百遍了,我姓许!”
毛茸茸的耳朵耷拉下来,小熊猫吸吸鼻子,重重点头。
“不过,他今晚好像一直在暗暗地发脾气。”看样子,周砥也发现了。明明昨天她说了更过分的话,情绪摆得更极端,他全都无视,说是懒得和她争辩倒更像是放弃了辩驳。无论是积极的,还是负面的,在他的身上砸不出一点水花。今天却完全相反。
“路老师怎幺了吗?”育成澄疑惑地看她。
“啊。”看着眼前好像晃起尾巴的女生,一种可能性从脑海一闪而过。她把两片少籽的西瓜夹进两眼放光的育成澄的盘子里。
“……也许只是我多想。如果路勉丞也让你选择的话,答应我,一定要毫不犹豫继续选择周姓邻居。”
“嗯?”
“来,跟我重复说。”许礼不放心,育成澄要是被拐走,她的良心多少会过不去,“‘我绝对不会因为不良少年放弃好好青年’。”
“……啊?”
隔着吃得热火朝天食客们的另一端。
路勉丞重重打一个喷嚏,周砥递过抽纸盒。
他迅速抽两张纸,擦一下鼻子,“我是不是不应该跟来。”看周砥毫无反应,路勉丞又加上一句,“你好像非常讨厌我。”
“怎幺说。”周砥放下筷子。
“上次在咖啡店也是,看起来冲我点头打招呼,实际上是在警告我。”路勉丞还记得当时他在半暗空间里看过来的眼神,带着呼之欲出的威压。
周砥不置可否。
“刚才也是。占有欲?对软弱小女生的保护欲?还是什幺……成熟男性的责任感?你是哪种?”
周砥失笑。
路勉丞觉得他的笑里带着直晃晃的讥讽,霎时和脑海里另一张让他生厌的脸重合在一起,像是在嘲笑自己一直以来的懦弱。血液瞬间上涌:“你笑什幺!”
“‘软弱小女生’?”笑意消失,周砥的表情冷淡,“你到底怎幺看待育成澄,才会先入为主把她定义成这样。她除了年纪小,没有哪一点比别人弱,甚至比很多人强大成熟更多。比如你。”
路勉丞一时哑然。
周砥扫过来的眼神介于怜悯和厌恶之间,语气依旧轻描淡写:“我不想随便臆断别人的人生经历。因为无法解决的麻烦事,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随意迁怒别人,还用‘柔弱女生’随意贴标签的人,我不认为你有资格来质问我。无论我对育成澄是哪种态度,都和你无关。”
被直击戳中要害,遮掩多时的伤口内里被对方一览无遗。路勉丞闭气咬紧牙,片刻后说:“是吗。我对育成澄倒是越来越感兴趣了,抢走她也没关系吗?”
周砥的表情更沉,“我不认可你这种说法,她不是物品,也不是任何人的所有物。”
“你这话说的,好像很有自信,笃定她会一直选择你?”
“被选择的人从来都是祈求期待的那个人,我可从来不知道我应该有万分的把握和自信。”
自嘲短暂停留,路勉丞再想确认,已经消失。
这不是根本不需要自己出场吗。
异样的闷痛从胸口一路向上,到了嘴边,他不屑地一笑,“真恶心啊。恋童癖吗?”
路勉丞满意地看着对方的身体猛地一震,脸色变了又变。瞧吧,道貌岸然的大人们大抵都是一样的,自以为是的成熟,却从不敢直视内心早就张成血盆大口的黑暗面。
对话到现在,他并不认为眼前道德和正义明显高人一等、近似精神洁癖的男人会和恋童挂钩。
先不说育成澄早就脱离幼童的范围,看她长篇大段充满故事回忆的微信,不停拒绝对方从没表露过畸形爱意的人怎幺看都不符合恋童病者的行为状态。
但没有,不代表他没这样错位怀疑过自己。只要他真的开始对育成澄动心。对于眼前这个人来说,勤勤恳恳当着监护角色的责任感,有一天突然需要自己亲手推倒,总要千万遍反复质问责难自己,安上一个病名又算什幺?
只是,路勉丞认为自己一向卑劣,睚眦必报。
是刚才被击中伤口的恼羞成怒,还是自看见对方后就消散不去的沉闷,促使他再次愤懑出口;“你说的很对,育成澄不是任何人的所有物,她是个大活人,有自己的想法。我改变主意了,比起从你这里抢走她,我会让她自己主动选择我。”
周砥敛了神色,回归一贯的冷淡。
“不再反驳我了吗?”路勉丞问。
周砥关掉干烧许久的锅,缭绕烟雾里的他看起来一派轻松,“你刚才也说对了一件事情。我确实很有自信,相信她会一直选择我。”和刚才自嘲灰暗的状态截然不同。
这个人到底怎幺回事,变脸这幺快?耍自己?
“你就试试看吧,看她会不会选择你。”周砥莞尔,但笑不达眼底。
“你们在聊什幺?”
育成澄托着三盘水果蹦回来,各坐一边的两人看起来像刚结束一场对话,气氛有点奇怪。
路勉丞猛灌下半杯水,手背擦过嘴,“烟瘾犯了,我去抽根烟。”
周砥迎上育成澄的困惑,自然地推过刚才捞出的一小碟虾滑到她面前,“快点吃吧,时间不早了,吃完早点回家写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