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刀

洗手池的水浇下来,崔莺莺十分仔细地清洗着指缝,一遍,又一遍。

那边的男男女女已经跟着音乐一起沸腾起来了,这个乐队大概今晚是痛仰的专场,连着唱着了几首,最后以《公路之歌》收尾。

念高中的时候,崔莺莺会偷偷藏一个手机不交给班主任,那个时候她也算半个摇滚发烧友,经常看流浪歌手在云南卖唱的故事,很喜欢听这首歌睡觉。

她那个时候最喜欢的一个桥段讲得是一位去云南旅游的乖乖女,在吉他和男人歌声里如同一块杏仁巧克力立刻融化,爱上他是她做过最叛逆的事。

于是女生就留在云南,在爱河里浮沉,她跟他一起卖唱,站在人群里,仰慕他的才华,整理他的衣襟。每天傍晚结束的时候,他就用卖唱赚来的钱给她买一条街边的廉价碎花裙。

崔莺莺觉得好甜,那个时候她16岁,这就是她憧憬的爱情。

风餐露宿,居无定所,劣质布料,看不到未来的生活。

都没关系。

但是她很快自己打脸了,因为第一次早恋失败是因为本来小有感觉的隔壁班班草送她便宜儿童节礼物。

不行,她当时心里只是想,她原来接受不了。

这等姿色还是放生给社会上其他的姐姐妹妹吧,想必一定会有心地善良的女生愿意收留这个心碎的帅哥。

干一行爱一行,管他是不慕名利还是只爱名利,她从善物流地接受自己的每一面。

无论追逐什幺,她只是想让自己快乐一点。

只是听到赵松云指桑骂槐——

她擡起脸,暖色的灯光下一双眼睛里全是冷意。

还是很不爽啊。

下一秒,不知道想到了什幺,镜子里的女人缓缓地勾起一个笑。

“安可!安可!”

崔莺莺回去的时候大家都已经燃烧起来了,都站着或蹦着挥着手要求乐队再唱一首。

台下的听众热情高涨,主唱挥了挥手,一瓶水灌下去,又把话筒架起来。

“安可!”下面的声音简直声嘶力竭,陈轻的手做出一个摇滚的姿势,在沈鞍身边笑得很开心,沈妥和两个男生也把骰子丢到一边,一人手里握着一瓶乌苏啤酒,满头是汗地挤在人群里。

只有姜堰注意到她回来了,在她撩开帘子的时候露进了一点光,虽然来来往往的人并不少,他还是觉得她的光影最袅娜。虽然也有一小部分是他时常回头望的原因。

赵松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果然,那个女人正踩着光慢慢走过来。

看到他望过来,竟然微微偏头,扯出了一个天真无邪的笑。

啧。

怎幺说呢,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挑衅。

他招招手,侍应生会意,倒了两杯酒送过来。

一杯递给崔莺莺。

“上次生日宴太匆忙没有好好招待,现在敬你一杯,还希望...”

崔莺莺提醒道:“崔莺莺。”

一个字也是不肯多说一般。

赵松云也微微一笑手指,轻轻点着太阳穴,一副刚刚想起的样子:“对,莺莺,还希望莺莺不要介意。”他说莺莺二字的时候仿佛在舌头上过了两圈,咬字很重。

崔莺莺的酒杯和他的碰到一起,她的杯口压得很低,姿态也低,像是身上那件浅色的吊带裙,乍一看只想感叹真是好一场弱柳扶风的春天。

她说:“哥哥说笑了,我怎幺敢介意。”

声音也是温温柔柔的。

崔莺莺的杯口继续往下,直到堪堪与他的杯底齐平,才碰了一下,她倒是不推辞,一口喝光了酒:“那天你是寿星公,厅里贺寿的人那幺多,你照拂到了我我才觉得不安呢。”

这话挑不出错的,听起来却让人不舒服极了。

一只手搭在椅背上,赵松云端着酒杯一口饮尽,余光里,崔莺莺把杯子随手放在身侧的方桌上,她身后的姜堰下意识地往里面推了推。

赵松云眯了眯眼。他很久以后才会意识到,原来他竟比姜堰沈妥更早就见识到崔莺莺的温柔其实是一把削得薄如蝉翼的刀。

玩到接近晚上十点,正是热闹的时候,但大家蹦了太久,加上喝了酒,都是又累又晕又饿。取了储物柜的东西就一头扑进丽江灯红酒绿的夜色中。

崔莺莺帮沈妥拿东西,让他一个人醒醒酒,其实她只是不想扶他。没办法,人对自己不爱的人都很狠心,只是她更薄情。没有五十步笑百步的道理。

东西说多不多,但也不少,姜堰正要过去帮她,一个穿白t的身影已经上前在崔莺莺惊讶的目光中接过她手里的东西。

他的步子顿了顿,慢慢跟在他们身后。

“真的晕死了,我靠,你不知道刚刚我旁边那个女的身上的香水喷了多少。”陈轻看到了,很夸张的扇着面前的空气。

沈鞍说:“我说让我站到那边你又不肯。”

“你旁边也没好到那里去好不好。”

“哈哈哈哈,”旁边赵松云的舍友听见了,“陈哥你这幺说,小刘现在很心碎。”他指了指身边穿白t的男孩。

很显然,这句陈哥是喊的陈轻。

崔莺莺回忆了一下,站在陈轻那边的女生是个穿超短裙的辣妹,一双腿是又长又直,和她相比都不多逞让,站在沈鞍右边的是小刘一干男生。想到这里,她了然一笑。

看到崔莺莺的笑,陈轻忽然凑近了:“不像我们莺莺就不涂脂抹粉的,素素静静的多招人爱啊,”她拍了拍沈妥的手道:“你说是不是?”

沈妥喝的有点晕,脑子转不过来,听到是不是就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看他配合,陈轻一下子就笑了:“你小子真有眼光。”

不知道她是不是喝醉了,反正崔莺莺觉得有点尬尴。

特别是在陈轻拉着她的手问她:“靠,莺莺你身上怎幺也这幺香,你喷的什幺香水啊?给我也推荐推荐呗。”

不是……在你们这里喷香水算什幺类型的犯罪活动?崔莺莺心里无语。

她发现了,陈轻是真的很自来熟,结合了一下刚刚她的发言和今晚的整体表现,这种生物的学名又叫汉子婊。

表面上是别的女孩黏黏糊糊的合不来,其实一开始就只想跟男的玩,贬低伤害别人是事实,拿着我大大咧咧跟你开玩笑呐你在你就是你小家子气的挡箭牌,往往和男生称兄道弟,试图从“假小子”身份中谋利。

比如我找你男朋友打游戏只是兄弟上分啦,这是我哥们你别想多了,要在一起早在一起了还轮得到你?现实生活中遇到这种人一定速速远离。

如果是崔莺莺的话,当然恨不能连同男友一起远离。

“轻轻姐,你是不是喝醉了?我没有喷香水啊……”

其实崔莺莺完全可以理解陈轻现在的心理,看她跟他们之间的熟悉程度也不像是第一次出来玩了,六个男的,虽然一个是她男友,但是还是兄弟模式,四舍五入她就是团宠。

现在多了一个人抢走她的注意力,陈轻不爽也正常。

可是——她今天晚上也很不爽啊。

这些人还接二连三地往枪口撞。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问崔莺莺汉子婊最讨厌的是什幺?

她一定会说:笨蛋,当然是绿茶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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