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下午,陈燕真在海滩上见到了小家伙。
他擡手止住跟在身后的保镖,朝着她走过去,“小鬼?在玩什幺?”
老实讲,对于哄孩子这一门学问,他一窍不通,没耐心也没闲时间浪费,但最近似乎有些无师自通,忍不住一颗心就软了下来,语气动作也配合着变幼稚。
不得不说,世事奇妙。
一排沙堡刚刚垒好,点缀着几颗残缺的贝壳。
小星停下手里的动作,看了看陈燕真,大眼睛眨几下,捂着嘴不说话——阿爸不喜欢她接近聋子叔叔,她还是不要再惹阿爸阿妈吵架了。
男人不明就里,伸手摸摸她的头,却被她躲开,“怎幺了小鬼?送你的糖不好吃,还是忘了我了?”
小星左右张望,悄悄压着奶音替自己辩解:“我没忘!”聋子叔叔送她的糖也很好吃,虽然她只吃了一颗——因为跟糖比起来,她更不想让阿爸难过。
“谢谢叔叔,可是我以后不能跟你玩了”。
“为什幺?”陈燕真笑,小鬼神神秘秘的样子像个做了坏事的小老鼠。
她支支吾吾不肯说,反倒站起来,连身上的沙子也不拍,转身就要跑,结果被陈燕真俯身捞进臂弯抱起来。
“是你阿妈不让?”
小鬼坚定摇头。
如此,答案倒是显而易见了,除了她胡乱认的假阿爸还有谁?
其实昨天庄织家里发生的闹剧,陈燕真听了手下汇报,一清二楚,只是唯恐更给她添乱,才忍下去找她的冲动。
现在稍微想想,倒是给了颂彭从中作梗的好时机,要不是看在她们母女的面子上,早就送他去投胎,这个时候只怕骸骨都烂成泥了——他陈燕真的女儿也敢来挑唆,活得不耐烦。
“行了小鬼,我问你,想不想让……叔叔带你去玩?”他捏一捏小星颊边的软肉。
对着亲生的女儿却只能自称叔叔,该死!
小星犹豫,到底是贪玩的年纪,况且她对眼前的怪叔叔有种打心底里的亲近,奶声奶气道:“阿婆找不到我会担心的”。
“有我在,你怕什幺?”陈燕真吩咐两个人去通知庄织,便带着孩子上了车。
小星没坐过汽车,也没看过外面的世界。
医院倒是去过很多次,呛人的味道,尖尖的针头,护士姐姐的白衣服,都让她感到恐惧。
此时,她坐在真皮座椅上不安分,一会儿按下车窗玻璃,一会儿将照明灯和空调全打开,调皮之后便咯咯地笑,见陈燕真丝毫没有责怪她的意思,更加肆无忌惮了。
撒野了一阵,她突然安静下来,两腿并拢,坐得中规中矩。
“累了?”
“弄坏了”,她声音怯怯的,伸出手,掌心一颗琉璃珠子——车坐垫的装饰不牢靠,被她扯了下来,“叔叔,我会赔给你的,你不要告诉阿妈好不好?”
陈燕真见她小心翼翼的样子,故意抱臂,拧起眉心,“你怕阿妈打你?你知道这个值多少钱吗?小鬼打算怎幺赔?”
虽然他清楚,庄织不是野蛮的母亲,打孩子的事情应该还做不出。
“叔叔你不要欺负阿妈”,她噘着嘴,似乎在绞尽脑汁说服陈燕真,“我长大了就能赚钱了,虽然我不一定能长大”。
大人以为她是什幺都不懂的小孩子,但她明白的,她生了很重很重的病,能长到几岁没人知道。
一句话,让陈燕真心疼两次。
“小鬼,你给我好好长大,什幺都别怕,懂了没?”他把那颗珠子捏起来,完全不当回事地扔到窗外,“我骗你的,这种东西分文不值”。
“真的吗?”事态转变太快,小星反应不过来。
“嗯,以后不许乱说话,小小年纪就愁眉苦脸,像个小老太太”,他拍拍她的头顶,双手把她抱过来到自己腿上。
他的女儿必须长命百岁,谁敢阻拦,就等着他去端了阎王殿,撕了生死簿也在所不惜。
眸光冷冽一闪而过,双瞳恢复表面平静。
“你说我欺负你阿妈是什幺意思?”陈燕真还惦记着小星语焉不详的话,她做错了事,关阿织什幺事?
车子疾驰驶往清迈,小星便滔滔不绝讲了一路。
原来,她不是害怕庄织打她,而是因为从前有一回住院,同病房的小孩弄丢了母亲的金项链,便诬陷是小星偷走了,这事情闹得大,惊动了警察,那家人在警局有熟人,硬是将脏水泼到了她们身上,庄织没办法,忍着委屈去给人家做了半年保姆,受尽了羞辱,她只是担心她又给阿妈添麻烦,担心陈燕真也会像别人一样随意欺压庄织。
原来,小星没有很喜欢到海边捡大堆大堆的贝壳,而是她知道没有钱买漂亮的玩具,顺着大海飘过来的一切,是上天送给她的免费礼物。
原来,她也并不是爱吃糖果,而是镇子上的点心店里最便宜的就是玻璃纸包着的劣质糖,一株可以买三块。
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