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难

隔日上午，庄织还没醒，陈燕真自行换了药，接着去小星房里看她。

昨晚送走颂彭之后，侬婉说小星已经睡下了，他们便没去打扰孩子，只压了道门缝看她睡得熟也就安了心。

房间里做了飘窗，小星最喜欢趴在上面看风景，今日也不例外。

听到陈燕真进门，她回头，恹恹叫了声“叔叔”，不似往日开心，大概是昨天太过混乱，吓坏她了。

陈燕真在她身边坐下，看她膝盖上贴着创可贴，旁边还有淤青未散，怎幺能不心疼，本来就亏欠这孩子，千辛万苦才接到身边，没被外人欺负，反倒被亲生的祖母伤了。

“不高兴，小鬼？跟我说说？”

小星擡了擡眼皮，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开口：“阿爸又走了，我不想让阿爸走，叔叔，你能不能让阿爸也住在这里？”

原来她是为了颂彭伤神，陈燕真对上她满是期待的眼瞳，摸摸她的头，脸上一副和善，噙着浅笑，心里却把颂彭从头到脚骂了一遍。

阴魂不散。

“想他干什幺？我对你不好？”他把小星抱起来，捏小丫头颊边软肉，“你是我生的，怎幺一点聪明劲都没有？认贼作父听过吗？”

“叫爸爸”。

小星不为所动，甚至搞不清楚他话中含义。

陈燕真无可奈何，他心里明白有些操之过急，可话赶话就到了嘴边，“算了，从前让你喊声舅舅比登天还难，得你一句爸爸，真不知道得何年何月，玩吧，我晚上回来再陪你”。

好在他不勉强，接着不管小星愿不愿意，对着她额头亲了又亲，才把这小鬼放开，起身出了门。

昨晚的事还没了结，母亲被他强行送走，心中憋着气，他做儿子总不能不理会。

一到了大宅，帕苏塔身边的佣人便说：“夫人一夜未眠，在祠堂里念佛经呢”。

陈燕真捏了捏眉心，母亲明摆着拿自己的身体当儿戏，一把年纪的人，近几年家庭医生寸步不离地跟着，常吃的药数都数不清，瓶瓶罐罐堆满了一整个药箱。

罢了，昨日的事，谁都没错，是他的错，除了两边都赔着小心讨好，还能有什幺法子？

祠堂依旧阴冷，艳阳望而却步。

推门进去，绕过层层帘幔屏风隔档，他母亲果然跪在牌位前面念念有词，掌心合十，捻着一串佛珠，听见有人来了也不停下，全当一阵风过，窗外鸟叫，不值得睁眼。

“母亲，跟儿子置气也不是这幺个置法，熬坏了身子，您是打算让儿子当陈家的罪人？”他也跪在旁边的蒲团上，对着列祖列宗拜了一拜。

帕苏塔恍若未闻，继续念她的经。

陈燕真又说：“您念经也行，先跟儿子去吃点东西再回来念，您不累，老祖宗听了一宿也得歇歇不是？”

接着也不管有没有回应，直接去搀着她手臂往起扶人，被帕苏塔甩开，膝盖跪着不挪地，可这经是没办法再接着念了，她说：“阿真，不如你我今日彻底断了母子关系，往后你的事情我不管，我的死活也不用陈先生费心，正好在这祠堂有个见证，柏山，你也能放心了，阿真把你那私生女看管得好极了，你恐怕还不知道吧，你又当外公又当祖父，多少人羡慕不来的好福气”。

她没睁眼，双手捻佛珠，夹枪带棒，把早就死了化成灰的陈柏山也捎带上了。

“母亲，您别说气话了，阿织的事是我思虑不周，她做晚辈反而动了手，我已经训过她了，她也让我跟您带句道歉的话”，陈燕真编瞎话不眨眼，“小星确实是我的孩子，到了这个地步，我这辈子也不可能接受别的女人了，各退一步，家宅安宁，岂不是皆大欢喜？”

“阿真，你听好了，除非我死，否则我绝不会接纳她！你们父子都要把我往绝路上逼！”丈夫出轨养女人的旧事一下子又窜上心尖，帕苏塔气更甚，一下子摔了手里的佛珠，两行泪流下来。

陈燕真知道母亲对庄织的恨，源自父亲，在他这儿又深深扎了根，不是他一两句话能化解的，叹了口气，给他母亲擦了擦泪，“母亲当心身体，我答应您，不带阿织来您跟前碍眼，您就当没她这个人，行不行？”

最后好说歹说，就差磨破嘴皮子，才堪堪稳住帕苏塔的情绪，将她从祠堂带出来，又陪着吃了一顿饭，言辞委婉地劝她以后也别去招庄织，免得自己不痛快。

吃完饭帕苏塔想起来另一件事，问一旁的佣人，“德莎醒了吗？”

“醒了，德莎小姐在房间哭呢，送去的午餐一口没动”。

“真是苦命”，帕苏塔慨叹，“阿真，你在米兰可有熟识的医生，你三叔虽说已经打点了，你再吩咐一声，也能更稳妥”。

这回她倒是想错了，欧洲的人脉陈燕真确实不及陈柏元，刚刚才准备打进欧洲市场就彻底收了手，转做正经商人，原先谈拢的合作伙伴个个颇有微词，这段日子正要看看电子领域有没有生意可做，但都是雏形，人脉根基尚浅。

不像陈三爷，欧美一带混了几十年，虽说这几年被压得狠了，到底树大根深，他要是肯费心打点，必定差不了。

但说来说去，陈燕真还不知道出了什幺事，“好端端谁去了医院？”

帕苏塔把凌晨从米兰来的一通电话讲给他听，当时就是这里站着的女佣接的，对方操一口洋文，叽里咕噜听不明白，正巧三爷一向早起，见她为难，走过来帮她解难题。

“结果三爷拿着听筒听了没两分钟，就皱了眉头，说是娜蓝小姐出事了，放下这一句话，火急火燎往外走，这会儿已经往米兰赶了”。

娜蓝小姐虽常年不在家，到底是陈家正经的小姐，佣人立刻禀告了家里人，德莎当下非要跟着陈柏元去米兰，但还没出了门就昏过去了，醒过来就是流眼泪，好在陈柏元走前留下话，佣人转告她说：“三爷让您安心，他一定把娜蓝小姐平安带回来”。

陈燕真了然，娜蓝出事，陈柏元恐怕比德莎都着急，这可不是一般的打点了，估计整个意大利的名医早就聚在医院里了。

“不是前些年换了心脏已经好了，怎幺又有问题了？”他不比陈柏元，对着家里的人还做不到冷血，小时候娜蓝养在父亲身边，他也曾经逗那小孩玩过，就跟现在的小星差不多年纪，情况也差不多相同。

“这东西哪能说得准，当初医生说过可能会有排异反应，但一直也没事，谁知道突然严重了，唉，这孩子命里有劫难”，帕苏塔也叹，刚才在祠堂念经的时候，顺便替娜蓝求了求平安，希望她能渡过这道坎。

*副cp上线

（Merry   Christma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