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二章 三问

“你是何人?”

“草民彭坦知,家父彭翰柄,曾任太医令医官。常年为永安侯府诊脉...那本手稿乃家父亲手所写,大人可与太医令所留诊籍核实笔迹。”

严正细细翻阅手中泛黄的书册,胸中长叹一声。见卫国公似有所动,略微不忍的将册子递给他。

岂料,卫国公不过翻了半页,便暴怒而起,一脚将郁俊诚踹到墙上。那人在地上翻滚几圈,留下蜿蜒血迹。

“国公,快快住手。”严正见状,高声疾呼。声音叫的倒是响亮十足,人却未离开屁股下的椅子半寸。

卫进忠冷眼瞧着脚下宛如死狗一样的男人,脸上青筋暴涨,悲恨交织,直恨不得亲手砍了。他回眸扫视旁侧装疯卖傻的庄氏,见人吓的瑟瑟发抖。最终,将目光对上一脸畅快的秋燕,怒目问道,“既然你们早知慧儿蒙冤真相,为何不向卫国公府求救?又为何不给北州传信?”

“哈哈哈...”秋燕听他说完,忍不住放声大笑。直笑的花枝乱颤,眉眼带泪。见对方目光嗜人,她才缓缓止声。好整以暇的扭着腰肢环视堂内同样好奇的诸人。抚掌称赞,“国公这个问题问的好,问的妙啊...”

她长长的一声赞叹,令上首的严正目光顿缩。心下暗诽,他近日和这女子打过好几场交道,已明白此人性格哪般。见她如今这副模样,只叫不好。正要挥手让人拦下,却不想对方更快,珠玉般的声音脆生生的落在大堂,也让众人都听了个明白。

“世人都道卫国公府乃大魏之鼎梁。无你卫国公,则无北州安宁。”

她这话一出,堂上众人还未察觉什幺。严正却是冷汗连连,此时他若再阻,怕是下一个倒霉的就是他了。擡眼见卫国公听闻后面色未变,便跟着退了回去,老老实实的坐在椅子上,听她继续说道。

“但世人却不曾知晓,我家女郎被害当晚,田嬷嬷便向国公府求救,当夜她就下落不明。女郎的贴身侍女冬归,不过说了句女君诞下的明明是个郎君,怎会变成娇女,就溺水而亡。椿香不得已委身于她最看不起的宁鹏才躲过一命;夏时为求生亲手划去她的面容贱卖自己;而我...我...自甘堕落、下贱...爬上仇人的床榻...

国公爷,你说,我秋燕能活到现在靠的是什幺?你们卫国公府吗?

如若当初我也选择去向你们求救,那如今,你说,我是否还能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回你话?”

她字字泣血,眸光带水,大笑着向对面站立的卫进忠问询。直逼的对方哑口无言,脸色难堪。见状,她笑的更为放肆,其音量几乎要掀翻整个屋顶。

许久之后,她才止了笑,察觉脸上一片冰凉。不禁勾起丝丝自嘲,眼底泛起几缕恶毒。“国公爷,您的问题奴婢都答了。而如今,奴婢这里也有几问想要请教于您,不知您可敢回应?”

丝毫未给对方推脱时间,她仰首挺立,利声问来,“乐陵县主在你们国公府里郁郁而终。多年以后,我家女郎也跟着一尸两命。而这一切的根源,你说,到底是因谁而造成的?当年那件事情,你当真以为无人知晓吗?”

“那件事是?”邢洋随元玢落在留香楼后院,见院中空寂。便引了下面人回报,开解主上。他原本以为圣人未必会回应,刚和白簪对视一眼,就听。

“当年,庆王谋逆事发。乐陵欲让卫进忠上表替其父求情,不过此事被老国公知晓,并未成功。夫妻二人感情因此生了嫌隙。不久之后,卫进忠借酒消愁延误军情,致使北关被破。老国公下令杖其一百,偷偷将此事瞒下。”

同一时间,马车里的姜修若说道,“老国公当初以为他能瞒得了天下人,却忘记了有一个人,他是怎幺都瞒不住。此事很快就被国公夫人察觉,她原本就对庆王一事牵连家中不甚欢喜,因这事更为埋怨乐陵县主。二人口角之时,此事被她不小心漏了出来。县主知晓后觉得是因她牵连了夫君和北关百姓,痛苦不已,自责万分,没过几年便去世了。”

“原来如此...”玉竹之前曾有耳闻卫国公与乐陵县主虽乃赐婚,却是年少情深,夫妻爱重,没想到结局如此唏嘘。追着问道,“后来呢?”

姜修若拍打着手中的玉笛,任下方坠着的翠色竹叶来回摇晃。淡淡说道,“乐陵县主故去没多久,国公夫人便因儿媳之死愧对儿子和年幼孙女,早早病亡。”

“啊...”侍女惊呼,脸上更添伤感。

“自那之后,卫进忠性情大变。没过多久,就迎娶了现在的洛氏。自己则不再理会府中事务,一心只想收复北州。”元玢不喜不怒的说完。

恰好此时,两道黑影落了下来。“回禀主上,北漠传来消息,图梵自请入大魏和谈。”

“回禀圣人,宫中来信。”

前一个讯息虽在意料之中,却又出了几分意外。但后一个口信则令元玢微感震惊,难以置信。不过同时,他没有弄明白的地方也渐渐明晰起来。

“将这里仔细搜查.”他沉声下令,随后拂袖转身,“回宫。”

“诺。”

“少君,北漠来信。”卞锐锋将信鸽递给旁人,独自走到车前禀告。

姜修若一目十行,接着微微扬声。“图梵很快就会明白,他想要的东西,其实元玢手中就有。他虽多有算计,但其所图之事远在北漠之北。此次和谈,想必他二人皆会满意。”

卞锐锋毕竟是看着她长大的,自然听的出来她语气中的悦色。瘦黑的脸上带出几缕趣意,揶揄道,“少君就不怕魏帝没有猜到真相,继而怀疑是图梵掳走了您,两国重起硝烟?”

“那便是您看低了他。锋叔。”姜修若翻转着玉笛,笑着回道。“况且,‘夏有妺喜,商有妲己,周传褒姒。’不说古人,就说前朝,周朝之亡,难道真因姚妃之故不成?”

男人闻音挑眉,听少君继续道,“自身不正,罪责妇人。那些污秽的传闻不过是些忘恩负义的小人背弃旧主,为其自身编排的借口罢了。他们既羞惭背主之因,又愧言其身不正,最后,只能编造出这些诓骗世人的东西出来。倒是可笑的紧。”

“少君说的极是。”卞锐锋听完后,大笑连连,半只眼里满满都是对那些人的嘲弄和轻视。“谁是得益者,谁便是筑造这些谎言之人。”

姜修若擡眼望向车帘外的风景,天晴云舒,阳光甚好。“走吧,去办最后一件事。”

从此之后,天大地大,任她逍遥。

元玢,愿你自此尊享盛世,千秋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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