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都原名皇都,本是前朝大周皇城,后大魏建立,改其名为望。
九陵位于望都下辖的开平县内,原本群山坏绕,荒芜人烟,后因大周皇陵建造在此而闻名天下。早先大魏初年,风雨飘摇,周陵被人损毁过一些。不过后来,太祖皇帝特下圣旨,尊其贵荣,因而这里也算的上是因帝陵而颇有名声。
“拜见少君。”
威严肃穆的门阙之下,两列人群跪身伏地,叩拜大礼。其礼节,竟赫然不是魏礼。
整齐洪亮的声音落下,车里跟着传出一道温婉的回声,随即一位女子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诸位不必称我为少君,吾并非周皇血脉。”
为首的老者睿智从容,笑着回道,“回少君。持有白泽印者,便是我们的主君,这是亘古不变的传承。”
女子眼眸半垂,并未立刻出言。不过见对方态度殷切,到底还是问了一句,“既如此,你们当年又为何拒了我外祖父?”
众人闻音面面相觑,面上有惊也有惭。最终,还是白衣老者年岁大些,稳住了,正欲解释。就听一长串笑声传来,随之一卷嘲弄的响声落下。
“不愧是邹衍那小崽子带出来的,倒是护短的很。”
姜修若浑身一震,她能感觉出来说这话的人不在眼前,像是在很远的地方。但声音却离她很近,非常清晰,似乎就在耳畔。
她环视一周并未看到来人,只听对面的白衣老者朝天上遥遥的喊了一声“师叔祖。”便再没有任何动静。
半晌过后,老者才回过神,态度愈加恭敬,温声说道,“少君,我知您多有误会。不过此处,乃是您外祖母长大的地方。”
“外祖母...”姜修若眉心微蹙,轻声呢喃。她此生从未见过她,也甚少耳闻。只有年幼之时,问过一次外祖父,他那时的脸色,直到至今,她仍心有余悸。从那之后,再未提及。
她擡首遥望前方高耸的两道阙门,沉吟片刻,大步踏了进去。
永安侯府案件已过去多日,经大理寺卿严正上报到御前。可直到御驾归京,仍不见陛下下达旨意。朝野暗里揣测纷纷,不知圣人意欲何为。是念及永安侯府祖上之功,不忍降罪。还是忧心西北那边借此生事,毕竟,西州兵符并未听说有了下落。
不过,也有聪明的人猜测到了什幺,只是不敢相信。直到近日看上去越发年迈的卫国公独自一人进了宫,半个时辰后才由安硕亲自送了出来。众人霍然惊悸,心中对圣人的畏惧和尊崇达至顶峰。
如此看来,陛下怕是已达成先帝之憾,其成就可比肩先祖。
安硕一进殿就瞧着陛下呆愣的望着锦盒里的那方墨色兵符,脸上的神色是他从未见过的茫然。他心中怪异,还未揣思明白,就听一阵狂笑在殿中回荡开来。
“哈哈哈...哈哈哈...”
那声音听起来开怀无比,可不知为何听在安硕心里只觉难受的紧。不过半会,奏本、朱笔洒了满地。紧接着铛的一声,那块被众人视若珍宝的麒麟兵符也坠落下来。男人丝毫未觉,仍旧放声大笑,直笑得外间慢慢变了色,宫人想要进来掌灯。才听上面传来一道冰冷的呵斥。
“滚出去。”
“陛下...”安硕担忧的跪上前,却也不敢离的太近。殿内的宫娥、内侍,早已吓的伏在地上。
整个宫殿暗沉沉的,只有外间的宫灯闪耀着一道道亮光,述说着黑夜的降临。
安硕跪的膝盖都生了疼,耳间听到几丝自语,那声音说不出的垂丧和落寂。“一个局...呵呵...算计了所有人...连他也不例外...可她凭什幺...凭什幺认为...”
元玢仰首躺在龙椅上,用手背遮住殷红的双眼,脸上是如梦初醒的冰凉,又是难掩痛楚的怨恨。“真想把你...”
安硕听的后背发凉,忍不住的蜷缩着头埋进腿间,想着这样就能把耳朵遮盖住。没等他折腾完,就闻陛下声音,冷静沉稳,仿若方才所听不过一场幻觉。
“拟旨...”
“外祖父以为我们是周皇血脉,怎会?”姜修若惊诧出声,这是她从未想到的答案。明明先祖邹复有提及过他的身世,外祖父怎会不知?随即又想到那首诗是先祖送于其妻阿竹的礼物,被绘于一方绢扇上面,恐给外祖父疏略过去。
老者廿升脸上发苦,还没开口,就听那串熟悉的冷哼声音远远传来。“那是你不知你外祖父年轻之时,是多幺狂傲自负。”
一阵风声而过,一个身影出现在二人面前。其身形修长,浑身皆白,恍若仙人。
“曾师祖。”
姜修若已从廿升口中得知此人乃外祖母莫染的师祖,忙起身行礼,站至一侧。
“邹衍那小子怎幺回事,竟然没有让人教你习武?”道空随意瞟她一眼,便知她内力空空,脚步虚浮,身上无半分招式。还想要再骂,又想起那个武功卓绝的徒孙,还不是落得一个身死道消的下场。遂又闭了嘴,只不过满脸怒意未消,脸上更带了几分刻薄,瞬间将他的仙人气质破坏的干干净净。
“外祖父有让人教过的。”姜修若神色从容,笑着解释,“不过我自小体弱,练不成的。”
道空也不知相信还是没信,哼哼唧唧偏头坐下,不再说话。
姜修若将他的神色收入眼中,心中莞尔,转开话题,“不过当年,不曾有人告诉外祖父实情吗?”
廿升擡眼看了下道空,开口回道,“老少君的身世只有守令人和藏秘阁里有藏。其余人并不知晓。”
道空已然恢复他平日里的神色,不过脱口而出的话里还是带上几丝讥讽,“你外祖父多智近妖,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他自以为在邹家祠堂中发现白泽令,又察觉出邹家有供奉的先祖乃哀帝和姚妃化身,加之曾祖邹复这个名讳。便理所应当认为邹为周皇,复为复国。而后独自上了九陵,开了龙门,弃了守令人,一心只想心中所图。”
廿升见少君面色不好,紧随着跪在地下请罪,“原也是我们失职,请少君降罪。但...百年即逝,沧海桑田...九陵中老人逐渐离去...我等...”
“不必多说,我明白。”姜修若垂眸低叹。少焉,平静说道,“即使外祖父从未知道真相,也未曾怪过你们。”而她,要的只不过是一个答案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