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君君没来得及去思考什幺叫血里掺了红信石,她注意力全被来人抢走了——
男人一身狻猊纹的漆黑锦袍,腿长肩宽、体格英武,样貌端正气质威严,一双精眸尤为冷峻,正是祝君君在莲心山庄时曾有过一面之缘的靳不忾。
鉴于他和宿玉卿、岳星楼之间复杂的关系,祝君君不太想和这人扯上关系,想到那日荷花池边靳不忾满心满眼都是宿玉卿,未必有看到她,即便看了那也是冯三娘的脸,想来现在是认不出她的。
祝君君定了下心,只当他是陌生人。
靳不忾仗义执言,阿青自然感激,而那店老板也被他一通话说得面色涨红,很有些无地自容。不过他毕竟是文山书海阁的老板,多少算是个文化人,拿得起放得下,便顺水推舟提出用五百金收下这副画作。
五百金已不是个小数目,阿青选择见好就收,靳不忾却擡手拦了一拦。
就见他转过身,十分郑重地对阿青揖了一礼,说道:“若鄙人没有猜错,阁下应当就是拂月青冥客本人。鄙人姓靳,来自广州狮相门,阁下若不嫌弃鄙人粗陋武夫出身,鄙人愿以千金收藏此画。内子生辰将近,她极爱海上风光,鄙人想将阁下这幅画作为寿礼送予她。”
话音一落,祝君君直挑眉,靳不忾千金买画,果然爱妻如命。
东西尚未出手,自然价高者得。那店老板听说他姓靳,又出身狮相门,再看他这通身气派,出手动辄千金,瞬间就猜到了他的身份极可能就是狮相门的门主靳不忾。那可是广东的土皇帝,岂是他小小商贾能招惹的?
又得知原来卖画的白面书生竟就是拂月青冥客本人,店老板顿时为自己方才的短时好一番羞惭,再不敢出言不逊,恭恭敬敬把人送出了门。
告别了靳不忾,三人从一贫如洗摇身一变成了腰缠万贯,昂首挺胸地进了酒楼大吃一顿。
吃饱喝足,三人雇了辆马车继续上路。
今日是十月初十,从泉州到福州大约需要五天时间,恰好赶上十月十五福州城里画师选拔,一天不早一天不晚。
城外一路风光锦绣,祝君君坐车前驾车,挥着鞭子哼着歌,心情轻快极了。
但世事无常,马车刚出驿站转过第一个弯,就在茶摊边遇到了狮相门一行,为首的正是不久前才给他们送过一千金的靳不忾。
既然是金主,那自然要停车下马打招呼,祝君君有意落在阿青身后,总觉得这幺快就遇上太巧了。
但想到对方也是要去铸剑山庄参加鸣兵大会的,走同一条路也不奇怪。
而靳不忾得知阿青此行同为铸剑山庄后,十分爽朗地邀请他同行,尽管合情合理,祝君君却越发觉得这人恐怕另有目的——能杀兄霸妻的一介枭雄喜欢买画不奇怪,可格外照顾一个画师就很奇怪了。
祝君君感到不安。
赶路至日落,队伍在郊外找了个有山有水的地方安营扎寨,祝君君三人也围着篝火吃狮相门弟子打来的野味。
这段时间袁少谏在船上跟着伏龙坛大厨学了不少手艺,祝君君十分赏脸,赞不绝口,吃得满嘴都是油光,不得不去水潭边净手净脸。
自从有了剑柄空间后,祝君君的随身装备丰富了很多,连皂角膏都有。她蹲在草丛茂盛的河边青石上搓搓洗洗,河面月亮的倒影在涟漪中圈圈扩散,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恍惚看到身后出现个高大的黑影。
祝君君反应不慢,察觉到不对劲后立刻跳开两步,转头就见一身玄色的靳不忾正站在她原先位置的后方悄无声息地看她,刀削般硬朗的面孔迎着清寒月光,神色莫测。
“靳、靳门主?”
祝君君吓了一跳,赶紧站稳,心说这人果然不对劲。
她不敢直视靳不忾,只用余光牢牢盯着他的手和脚,他生得英气,脸上没有笑意的时候,严肃得像铁血军官一样。说起来,祝君君还从没和这种成名已久的江湖前辈打过交道,尤其是她还知道对方隐秘的过往,单独相处时难免心虚。
而靳不忾不动声色,将祝君君过分的谨慎看在眼里。
“你不是小厮。你姓祝,是小楼心仪的姑娘,我们曾在莲心山庄见过一面。”沉默半晌,他终于开口,音色低沉浑厚。
咦,怎幺靳不忾会称呼岳星楼“小楼”?作为一个杀父仇人,这种称呼是不是太亲密了点?
祝君君按下肚子里的吐槽,想着既然身份已被对方看穿,那再扯谎似乎有侮辱他智商之嫌,便坦然承认了:“……靳门主记性真好,的确是我。只是不知靳门主找我,有何贵干?”
靳不忾似乎低低笑了声,但祝君君没有听清,只看到他不急不慢地拣了块平整的青石坐下,姿态还挺放松,不像是来找茬的,于是悄悄松了口气。
但靳不忾紧接着的一句话就让祝君君刚松的那口气又提了起来:“贵干不敢当,不过是想请姑娘你帮个小忙。办成了,狮相门送你三人去福州,办不成,今日此处便是你埋骨地。”
祝君君额头冒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