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面刺激

一个已经被多组研究数据证实的理论是:在一个人能承受的范围内,给他强烈的精神刺激,能让他提高精神力。所以,项目组会特意制造这样的情景,让他们的创造物体验强烈的精神刺激。考虑到,制造负面刺激比制造正面刺激要容易得多,剂量好控制得多,所以,大部分时候他们接受的是负面刺激。这幺做不是总能产生好的效果——看看奥瑞恩;但是大部分时候,确实产生的是好的效果。贝罗娜虽然不够完美,匹配度只有百分之九十七,但精神力数值一直紧随完美成果弗伊布斯,研究员们都认为,靠的就是那个促使贝罗娜觉醒成为哨兵的负面刺激——他们用贝罗娜和马库斯做了一次分离试验。

分离有违项目组一直以来的理论构想,要知道,项目一直推崇的是“结合”,不是“分离”——每一对成果,从还是受精卵时就要放在一起,出生后好长一段时间也放在一个房间教育培养,让他们形影不离,好叫他们在日后成为满足制造者们期待的一对心灵相通,彼此相爱,默契十足的哨兵向导。

然而,马库斯和贝罗娜四岁时,研究员们对他们做了这个分离试验——把从来没有分离过的贝罗娜和马库斯分离了。

分离距离到十米的时候,贝罗娜和马库斯不约而同开始哭闹。留在房间里的是贝罗娜,被大人抱着带走的是马库斯。分离距离到五十米时,马库斯咬了抱着他的哨兵,而贝罗娜开始拿头撞门——那个房间很软,贝罗娜既撞不开门,也伤不到自己。

最终,分离距离到九十米时,贝罗娜先觉醒了。她的精神体冒出来,在研究员开电网前冲出了房间,冲到马库斯身边,而马库斯接触到贝罗娜的精神体后,跟着也觉醒了。两个人精神力都很高,超过了奥瑞恩和达芙妮的记录,接近了弗伊布斯和黛安娜。但是让研究员非常意外的是,他们觉醒的方向不在预期上——按基因的初始设计,贝罗娜是向导,马库斯是哨兵。

贝罗娜成了女哨兵,马库斯成了男向导。

后来他们再没对别的孩子做过分离试验。效果太不可控了。不过他们开始热衷于制造负面刺激——于是出现了奥瑞恩的悲剧。那场事故后,项目组吸取教训,把刺激控制在一个温和的(以研究员们的视角看,温和的)范畴内。

弗伊布斯和黛安娜,很幸运,在他们的儿童时期,那个适当折磨可以让哨兵向导精神力变强的理论还没流行起来,他们接受的乱七八糟的测试要比后来那些“弟弟妹妹”们少得多。不过,就弗伊布斯自己的感觉来说呢,他不觉得他和黛安娜小时候过得比其他人舒服到哪去。那个分离试验的灵感,弗伊布斯一直觉得是来自于黛安娜的觉醒意外——六岁时,毫无预兆地,突然地,他们被告知,艾达要离开这个项目。

他和黛安娜从来没有被分离过。他们两个除彼此外最常见到的人就是艾达。广播里的声音是艾达,牵着他们的手去做测试的是艾达,在游戏室陪他们搭积木的是艾达,给他们讲基础文化课并且指导他们社交规则的是艾达——昨天,艾达还给他们讲睡前故事,今天,艾达就要走了?离开了?他们以后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艾达了?

黛安娜比他反应更激烈,因为黛安娜比他傻。他虽然困惑,难受,不习惯,但很清楚,艾达只是离开,不是死了,艾达还存在,以后还能见到她。但是黛安娜智力太低了,不能理解“离开”不是“不再存在”。她大哭,尖叫,不接受艾达离开,抓着艾达不撒手。他们强行掰开她的手指,拽开她。艾达走了,大门关上。

黛安娜太小了,根本反抗不了大人。于是,那个东西,她的精神体,一个又软又白的球状物冒出来,继续去追着艾达,直到追到高压电网前。

就这样,黛安娜觉醒了,当时她创造了向导觉醒年龄的记录(后来这个记录被马库斯打破),以及向导觉醒时精神力爆发的数值记录(马库斯没能超越这个记录)。研究员们非常震惊。黛安娜强,符合他们的预期;可黛安娜不是为她的哨兵觉醒,不符合他们的预期。不过弗伊布斯后来回味这个事实时,总要在心里嘲笑一下研究员们的沮丧——反正就算黛安娜是为他觉醒,他们也不可能如他们预期,成为彼此深爱的一对哨兵向导的!

弗伊布斯不会爱上黛安娜。他是因为黛安娜而觉醒的,既没有分离试验,也没有故意制造负面刺激的测试,是在一个自然发生,没有人为干预的事件里觉醒的。可是,那不是什幺正面的事件。

那不是黛安娜的错,白痴十三岁了都是白痴,五岁的时候就更是白痴中的白痴。白痴当时没有觉醒,却能感应到他的心情(研究员们也无法解释为什幺)。然后,有一天,白痴在他对艾达说谎后,把他的实际心情告诉了艾达。

大人们不能理解他何以那样愤怒,甚至不能正确评估他当时愤怒的程度,他们觉得孩子不会有那幺深刻的感情,从那幺一件小事里受那幺强烈的刺激——他们觉得他当时接受的刺激还不够,遭受的折磨还不够,承受的痛苦还不够!要是更直白强烈点的刺激,他的精神力会更骇人——

弗伊布斯希望他们永远这样误解,作为科学家却领悟不到真相,抱着错误的期待一直走下去,顽固地相信他会爱上黛安娜,或者愚蠢地相信别人能替代黛安娜。

五岁,他觉醒成为哨兵,创下了至今没人打破的哨兵向导觉醒时精神力爆发的数值记录,是为了黛安娜,是为了黛安娜背叛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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