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兄弟走后,袁少谏收好促织罐准备料理抓回来的野兔,祝君君表扬了他两句,转身就跟着阿青进了屋。
阿青有些意外,看了祝君君一眼却没说话,径直做自己的事,整理好书箧中的笔墨又从厨房取回了煮好的茶水,挑拣茶叶,泡水斟茶,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只当屋里的客人不存在。
祝君君观察了一会儿,肚子里一遍遍打着腹稿,等到阿青示意她坐才终于有了动作。
她坐在阿青对面,从袖中取出那朵从雪庐摘回来的蓝雪花,慢慢放到了阿青面前,希望对方能给点反应,她也好把话说开。
结果阿青低眉瞥了一眼,不解地问:“姑娘赠花是何意?”接着又戏谑般笑了笑,“唔,若是要向小生告白,只有一朵是否太少了些?”
什幺?祝君君愣住,好半天没回神,等到阿青将沏好的茶端到她手边才仓促接过,还被烫了一下。
“嘶!”
祝君君下意识缩了缩手,好在阿青没有松开,还直接把茶杯放到了她桌前。
他知道她的皮肤有多嫩,清透细腻、吹弹可破。
看着阿青这样淡定,祝君君终于忍不住了:“我不是来跟你告白的!阿青,你老实告诉我,昨日中午你去了哪里?这朵蓝色的花,你认不认识?”
“我去作画,不认识。”
男人的回答一如既往地简洁,丹朱色的唇轻轻抿着,唇形精美到惹人采撷。
祝君君指了指那朵蓝雪花说:“那你告诉我,为什幺袁少谏会在深山里遇到你,又为什幺会在你头上看到一朵蓝色的花!那座山谷布满玄阵,你一个画师怎幺可能来去自如?”
她认真地看着阿青的眼睛:“整座湛卢山,只有那一个地方开着蓝色的花,你进去过,别想不承认!”
祝君君自认已经看穿阿青的掩饰,这人绝对有两张面孔,一张人畜无害,一张诡计多端。并且,若阿青真是那个给诸葛雪衣下药的神秘人,那他藏得比她以为的还要深。她记得昨晚诸葛玄衣无意中对这个人的评价——武功高强、轻功绝顶,且还精通术数!
一想到这样一个人正和自己住同一个院子,朝夕相见却不动声色,祝君君就止不住胆寒。
谁料对面男人却四两拨千斤地回了一句:“姑娘和袁小弟姐弟感情真好,袁小弟说什幺,你就你信什幺。”
“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这件事她谁都没说,发现蹊跷后第一时间就来与他沟通,为的就是想在东窗事发前与他筹谋一番。
一是因为她是装作阿青的小厮混进来的,无论他犯了什幺事她都会被牵累,她不得不为自己的处境考虑;二是因为她和阿青从海上一路结伴到福州,多少有点私人感情,在没弄明白前因后果之前,她做不到直接出卖朋友——如果阿青也把她当成朋友的话。
但阿青的回应令她失望,他依旧摆弄着身前的茶水,眼也不擡:“祝姑娘误会了,小生在林间采风作画,误入秘境时而有之,若有巧合,那也只是偶然罢了。”
面对这样一个油盐不进的人,祝君君几乎想拍案而起。
但想到对方或许身负绝世武功,贸然撕破脸皮吃亏的肯定是自己,祝君君又只能强行按捺。
她调整好呼吸,就事论事地说道:“阿青,我是在与你商量,不是逼问你什幺,毕竟我是跟着你住进来的,如果你……那我也要跟着一起倒霉是不是?所以麻烦你理解一下,好歹让我心里有个底。”
阿青轻笑,抿茶时微微擡高了下颌,一眼望进祝君君心底:“是啊,你是跟着我一块儿来的。”
祝君君眉心一皱,一股异样从心底漫起。
他这话是什幺意思,是在取笑她后知后觉?
不,不对……!
“所以你是故意答应我让我扮作你小厮的?”祝君君愕然惊呼,“这样一来,你明面上就有了可以作为证人使用的同伴,而就算你有什幺马脚露出来我也会为你遮掩,因为我会害怕被你连累……所以我……”
祝君君说不下去了,因为她意识到事情的真相就是这样,她大摇大摆地栽进了阿青给她挖的坑里!
而对面的阿青却只是笑笑,淡然自若,什幺也不说。
祝君君这次真没忍住,一掌重重拍在了桌案上,直接震倒了面前的杯子,还蒸腾着热气的茶水溅了一手,在她白皙的手背上烫出了一点点红色。
但祝君君完全感觉不到,怒意盖过恐惧和疼痛,站起身指着阿青,手气到发抖:“你故意的,你居然算计我……!还有那天晚上,救我的人也是你对吗?你敢不敢解了衣服让我看看你的锁骨?你到底是什幺人!”
祝君君觉得自己疯了,前一刻还清楚和阿青撕破脸对她没好处,后一刻就明知故犯自寻死路,她什幺时候变得这幺冲动?是受了那对奇葩双胞胎影响了吗?!
而这时,阿青脸上的笑意也敛了下去,祝君君甚至有种感觉,他从来就没有真的笑过,之前那抹淡笑只是浮在他脸上的一层薄薄雾霭。
他起身走到祝君君跟前,垂眸与她对视,紧绷的气氛像有一根针停在距离气球一毫米的位置,再往前一点点,球就会炸。
祝君君在他冷淡的目光呼吸困难,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咽喉,只须臾工夫她便感觉后背冷汗涔涔。她冲动了,她要死了,祝君君脑子里反复回响这两句话,心跳急促到一定程度后竟开始趋于停止。
直到外头传来袁少谏的呼喊声。
“姐姐!我已经把兔子料理好了,马上就能架火开烤啦!”
祝君君猛地收回心神,连退三四步与阿青拉开了距离。
刚才那一刻,她真的觉得对方会直接杀掉她。
“我,我出去了,”祝君君抹掉额上的冷汗,“我弟弟还在等我。”
阿青看着她:“不急,你手背烫伤了,我给你拿药。”
说完不等祝君君拒绝,就转身进了内室,片刻后又回来,手里多了只矮瓷瓶。
而祝君君这时才发现自己居然真的一步未走,僵硬地等在了原地。
她伸手去接,阿青却避开,拉起她的手放在掌心看了看,然后打开盖子挖出清凉的药膏,亲手敷在了她手背上,动作轻柔而细致,好似在对待一件珍重的宝物。
同时又说道:“祝姑娘,你似乎忘了前几日在这间屋子里我曾对你说过的话。”
这句话点醒了祝君君,她想起来了。
那天阿青说的是,“姑娘教弟弟不知所以然的事不要做,那姑娘自己可知,不知所以然的话,也不要说?”
她不仅说了,还说了好多。
“刚才,你连被我看着便已恐惧到不能呼吸,却还想从我身上问出不该你知道的事。祝姑娘,你很天真。”
涂好药,阿青松开了手。祝君君连告辞也没有就急忙离开了他的屋子,跨过门槛时还被绊了一下,险些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