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祝君君整个脑子嗡的一声,背脊一阵发凉,她以为自己只是置身风暴,没想到她还是风暴中心?
蒋灵梧等人更是面色剧变,把祝君君死死护在了身后。
反倒是说出这话的紫衣女子自己,竟像无奈似的耸肩笑了笑:“哎呀,前两件事都好办,可第三件事却有些为难,因为妾身不晓得那位太吾传人究竟是谁。不如这样吧,在场的诸位谁若愿意为妾身指出那人身份,妾身可送他安然下山,保他性命无虞。”
真是卑鄙!
祝君君又往蒋灵梧背后缩了缩。
人性经不起考验,阵前倒戈的事太多了,祝君君不敢想如果真的有人揭发她的身份、甚至主动帮血犼教的人对付她,那她要怎幺办。
君君忐忑难安,一位身穿布袍的无名侠士突然挣扎起身,拄着长剑怒叱紫衣女子:“太吾传人是相枢克星,你们血犼教忌惮他,才会想杀死他,既如此,我们又为何要帮你!别说今日你要杀光我们,就算你杀光中原武林所有人,我们也绝不助纣为虐!”
这一番激昂陈词引起众人共鸣,无一人站出来指认祝君君身份。
祝君君诧异得不行,鼻腔冒出了酸涩感,她竟不知人也有如此团结的时候。
“好,好,好!这位侠士当真是忠肝义胆!妾身若不能如你所愿,岂不是辜负了你一身英雄本色?”那女子抚掌而笑,不慌不忙地对身边两个面具护法做了个手势。
就见其中一个护法向前走了一步,也不知是做了什幺手脚,那名布衣侠士忽然就朝他们走了过去。
“诶,你做什幺去?”
“喂,别过去,你不是这帮人对手!”
身边的人想要阻拦,但那侠士理也不理,一双眼睛仿佛痴呆失了魂。
等到他即将走到那面具护法跟前,人又猛地清醒过来,惊恐地回头望向众人:“我怎幺走到这里了?我——”
话未说完,脖子已经被人咔嚓扭断。
寂静了一瞬后,众人大骇,惊呼者有之,怒骂者更有之,整个演武场这人的死哗然一片。
“你们倒行逆施、草菅人命,就不怕报应吗!”
“多行不义必自毙!”
“邪不压正!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
然而众人的义愤填膺只惹来女子戏谑一笑,幽幽说道:“报应,哪来的报应?倘若有,妾身倒愿意引颈受之。但可惜啊,世上从来就没有什幺报应。”
听闻此话,诸葛玄衣猛地吐出一口血,方才温郁把第二朵蓝雪花给了他,稍稍压抑了体内毒性,但强行催动内息还是让他经脉剧痛不已。
然而此刻他是再也忍不住了,一步上前抡刀砸出,手中宝刀挥出赫赫裂风之声。可那紫衣女子只是虚虚一个擡手,势若柔丝的动作不见半分力道,却在众人无比愕然的注视下轻易便将诸葛玄衣的攻势击散。
“唔!”诸葛玄衣闷哼一声,急退了四五步,待到站定时,体内已被一股阴寒无比的气息乘虚而入。
“爹,你还好吗!”诸葛靖歆一看他脸色不对,赶紧过来搀扶。
诸葛玄衣不想让女儿担心,摇头说无事,可在场之中稍有阅历者都能看出诸葛玄衣有中毒迹象,那一掌定是掌中带毒,随着内力一并打进了他的身体。
温郁连忙按住诸葛玄衣手腕,确诊了毒性后从怀中掏出丹丸送进诸葛玄衣嘴里:“伯父不可大意!”
诸葛玄衣咽下解药,身体的不适虽然缓解,但脸色却更加难看。
刚才那一招他存了试探之意,谁想到那女子果真是个厉害角色,其内力之深厚远超他熟识的一众武林高手,在场怕是只有行恪道长与洪素真人联手才能与她一战。
一个副教主就已如此不凡,那教主只怕更加深不可测,若真让他们横行无忌,整个中原真的要大乱了……!
诸葛玄衣一招落败,演武场顿时鸦雀无声。
之前信誓旦旦说自己绝不会出卖太吾传人的人,此刻脸上已是神色各异。
祝君君不会将自己的性命寄托在别人身上,别人也没有道理一定要为她赴死,她是无辜的,但这些人又何尝不无辜?
祝君君握紧蒋灵梧的手,用力到指间微微发抖。蒋灵梧大约是猜到了祝君君的想法,眼神严厉却更多是心疼:“君君……”
祝君君擡头望着他,想说点什幺,可又觉得太像交代遗言了,不吉利,便什幺也没说。蒋灵梧亦是咬紧了牙关,胸腔里又涩又痛。他曾说过会支持祝君君的一切决定,他要在这时候阻止她吗?可阻止了之后,他又能做什幺呢?
他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恨自己的无力,这个江湖永远是胜者为王,天理不站在他这一边,道义也不站在他这一边。
就在蒋灵梧挣扎之际,祝君君突然甩开他的手,拨开人群大步走了出去,一直走到众人为紫衣女子空出的大片空地上:“你不用为难别人,我就在这里!”
这一声喊出,一切都没了余地。
蒋灵梧望着祝君君毅然决然的背影,袖下的手握成了拳,用尽全部力量克制自己疯狂想把她拽回身后的冲动——她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那幺明亮,那幺炽热,他又怎能做雨将她淋熄。
他会在她之前死去,却不会阻碍她向前的脚步。
祝君君的出列让司徒邪、岳星楼等人难以置信,出离的愤怒令他们无法思考,最后齐齐将视线钉到蒋灵梧身上,恨他为什幺没有拉住祝君君。
偏坐一隅的宋鸾羽更是震愕至极。他将她看成妖女,视为败类,然而妖女亦有她的妖道。她在某一刻撕下了世俗妄下给她的定义,皎皎如明珠,纯白的华光绚烂无束,射进宋鸾羽的眼睛,在他心里烙下一抹毕生也无法抹去的印迹。
祝君君豁出去了,昂首挺胸一步步走到紫衣女子跟前:“我就是太吾传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祝君君是也!”
她看不见对方脸上是什幺表情,却感觉到她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好似是忽然笑了一下,肩膀颤了颤,说:“呀,想不到太吾传人竟是一位这样漂亮的小姑娘!”
祝君君不语,等着她的后话。
就听那女子放平了声调、好似十分真诚地问道:“小姑娘,你主动站出来,是不想妾身杀死这里的人吗?可是不行呀,妾身还是会将今天在场的所有人全都杀光的,你会后悔吗?”
祝君君坦然回答:“你误会了。我站出来是因为不希望有人为我而死,而不是为让所有人都不死——人命太重,我承受不起罢了。何况你的武功这样厉害,连诸葛大侠都不是你的对手,我又有什幺办法阻止?”
“倒是个能说会道的,你很有趣!”女子笑意愈浓,忽然指了指祝君君的身后,“妾身瞧着,自从你走出来,有不少俊俏小郎君都为你急红眼了,这个,这个……啊,那里还有呢。小姑娘,他们怕你死呢,你不为他们考虑考虑?”
祝君君莫名窘了一下,片刻才说:“男女之情在大是大非面前又算得了什幺呢。我不是哭哭啼啼的小女人,他们也不是哭哭啼啼的小男人,所以我并不担心。”
见祝君君是真的不在意,紫衣女子怔了一瞬,随即竟仰天一笑,又是连赞了三声好,这回竟有些真情实意。
她又道:“小姑娘,你说得真好。谁说女之耽兮不可说也,男女之情算得了什幺,这世上远有比之更重百倍的东西。小姑娘,妾身真是中意你,倘若你不是太吾,妾身倒想认你做干女儿!”
祝君君眉梢挑了挑,有些不知所措,然而眼前紫衣忽地一晃,下一秒,女子已如鬼魅般侵近她身前。
速度太快,且毫无预兆,在场之人竟无一人反应过来,几个男人全都怔愣在了原地,只觉眼前一花,再看清时那只戴着素纱掌套的手掌已经伸向了祝君君天灵盖。
祝君君猛地屏住呼吸,瞳孔缩成了一个点——她要死了吗?就这幺死了?
然而下一秒,那只手僵在了半空。
“你头上这支簪子……,”耳畔传来女子忽然变得哑涩的声音,指尖颤抖着,停在她的发髻边要落不落,“是谁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