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摇摇晃晃地走了大半个月,施清秀一行人终于回了杭州地界。
天清气朗,施清秀与玲玲同坐一辆马车,玲玲大病初愈,脑袋还是有点昏昏的,马车坐久了,她难免就有点不舒服,将脑袋枕在施清秀腿上,施清秀正为她轻轻按摩太阳穴。
马车慢悠悠地踱过几条热闹的街,玲玲精神稍霁,起身坐直了身体,兴奋地掀开车厢侧边的帘子,一个劲地往外张望。
尤其是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吃的,嘴边就差没流哈喇子了。
施清秀见玲玲终于恢复了往日贪吃本性,心中欢喜,也默默松了口气。
这丫头能够缓过劲来就好。
“小姐,我想吃……”
施清秀故作严肃地打断她:“你现在想吃零食是绝对不行的,等病情彻底好全了再说。”
街道上,小贩的吆喝声响亮的很。
“桂花糕勒,好吃的桂花糕~”
“梨膏糖哟,甜而不腻的梨膏糖~”
“锅贴、梅干菜锅贴~”
玲玲听得嘴馋,伸手捏住施清秀衣袖,来回摇晃,撒娇:“小姐,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吧,我好饿。”
“你饿啊?”
施清秀摸摸玲玲脑袋,满脸慈爱宠溺:“那等回府后,我叫陈妈给你煮一堆食疗药膳吃,好好补一补身体。”
玲玲一听,脸登时垮了,苦着一张脸,又恹恹地倒回施清秀腿上继续躺着装死。
半个时辰后,马车终于停下来了。
阿泉带笑的清澈声音在外头响起:“小姐,玲玲,我们到家了!”
施清秀这才扶着玲玲起来,玲玲也没再闹小孩子脾气,乖乖跟着施清秀下车。
门口,杜秋霖和陈伯一块站着等候。
施清秀一见到他,脸上顿时挂上柔婉笑容,提着裙子,加快脚步走近他。
分别好几个月,她其实攒了许多话要跟他讲,可是,当他真的站在她面前,她又觉得万千言语都是枉然,他只是拿那双含情眼望着她,她心中就已经欢喜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杜秋霖笑得宠溺,自然地朝施清秀张开双臂,“秀秀,这几个月,我很想你,你快过来让我抱抱。”
玲玲站在一旁扮鬼脸,“姑爷,羞羞脸!”
施清秀羞得两颊飞上一团红霞,擡手轻轻打了杜秋霖心口一下,嗔骂:“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成什幺样子?”
杜秋霖捂着心口,“哎哟”叫疼:“娘子,你好狠的心肠呐!为夫对你日思夜想的,你一来就打为夫,为夫都要被你打坏了。”
他装的夸张,施清秀却真的以为他被打疼了,登时着急起来,“我看看。”
说着,身子凑过去。
杜秋霖表情一变,双臂立时揽住施清秀,“娘子抱抱就不疼了。”
“秀秀可是我的灵丹妙药。”
他还拉外援,问一边的陈伯:“陈伯,你说对不对?”
看好戏的陈伯呵呵笑着点头。
施清秀佯装被他惹恼,刚板起脸要发脾气训人,杜秋霖见状就故意作势要亲施清秀一口。
施清秀被他吓得连忙埋首在他怀里,不敢出来了。
杜秋霖就得逞地抱着她,笑得一脸甜蜜。
哎呀,他的秀秀还真是十年如一日的可爱。
两人闹了一会儿,杜秋霖看向车队的第二辆马车,颇觉奇怪,“秀秀,你可是带了朋友来家里做客?”
说起这事,施清秀才想起曲寒星来,暗暗朝杜秋霖使眼色,示意他先别说话。
杜秋霖便不再追问。
施清秀从他怀里出来,看向阿泉:“阿泉,你先送玲玲回后院休息,再叫你娘给玲玲煮点食补的药膳,前段时间,她可病狠了。”
陈伯跟着附和道:“泉儿,你叫你娘先煮玲玲的药膳,其他的,叫其他厨娘去干。”
本来今日施清秀回家来了,陈妈是想要大显身手一番,亲手烧菜给杜秋霖夫妇二人吃的,眼下,玲玲的药膳显然更要紧,因此,陈伯如此吩咐阿泉。
阿泉的父母就是陈伯夫妇二人,他点头应“好”。
杜秋霖听说玲玲生病一事,转头去瞧玲玲,见这胖丫头脸蛋好似瘦了不少,面有憔悴之色,便关怀道:“阿泉,我这次从京城回来带了不少好补物,你叫陈妈多挑一些出来,这段时间煮给玲玲补身体吃。”
阿泉点头应下。
被所有人包围关心的感觉真的很好,玲玲现在都生不出反抗药膳的心思了,笑得傻呵呵的,被阿泉搀扶着,往后院去了。
待玲玲走远后,施清秀才收回视线,看向杜秋霖,“我之前在信上与你说过,我救助了一个少年郎……”
施清秀娓娓将曲寒星家破人亡的遭遇说给杜秋霖听,并表达出想要收留曲寒星的意愿。
杜秋霖自然不会不同意,当即点头:“好,你叫他下来见我吧。”
*
这段时日,曲寒星可以说是把委曲求全演绎到了极致,因为施清秀担忧玲玲乍然见到他会加重病情,他就主动在玲玲清醒的时候,老老实实地龟缩在车厢里头,决计不出来。
待到玲玲睡着了,他才下马车松快松快。
为此,他甚至和总是给他偷偷送吃食水袋的阿泉都混熟了。
阿泉知晓了关于小丘陵的事情,也是万分同情他,无缘无故就背了黑锅,叫玲玲恨上了。
他只好拍了拍他肩膀,以示安慰,再憨憨地劝他。
“男人要大度,不要和玲玲一个黄毛丫头计较。”
曲寒星都装模作样地答应了。
施清秀因着他的懂事,对他也就越发怜爱了。
他心中自然乐见其成。
可是,今日叫他看见了什幺?!
不啻于晴天霹雳啊!
施清秀居然有丈夫!
玲玲还给他的身份盖章了,叫“姑爷”!
有没有搞错,他一开始以为施清秀是未出阁的小姐,独自经营着小生意,后来到了绍兴,知府下人叫她“杜夫人”,他就以为施清秀是个寡妇,毕竟,从他认识施清秀开始,她丈夫就没出现过!
倒是叫他搞了好大一个乌龙!
曲寒星气得脸发黑,几乎恨不得当场杀下马车,砍死杜秋霖算了。
可是,等施清秀过来叫他的时候,他还是努力克制住了疯狂的念头。
不行,他绝不肯叫施清秀恨上自己半分。
否则,他演这幺多戏做什幺?
不就是为了讨得美人欢心?
他只得按捺下来,告诫自己,无妨,来日方长,他须得徐徐图之。
*
“寒星,你下来吧,玲玲已经进去了。”
施清秀柔声细语地叫他,语气带着一丝歉意。
曲寒星深呼吸调整面部表情,须臾,才掀开车帘子,一边笑着唤:“清秀姐姐。”一边轻巧跳下马车,他身上的伤也好得七七八八了。
施清秀引着他去见杜秋霖。
两个男人都在暗暗打量彼此,却又都不动声色。
曲寒星对杜秋霖的评价就八个字:气质温雅,文人墨客。
末了,他心底不屑嗤笑:“弱骨书生。”
杜秋霖心中却也是暗自惊叹,原因无他,全是因为曲寒星实在是长得太过出色,丰神俊朗、身姿挺拔,夸一句“烨然若神人”也不为过。
这小子,杜秋霖心底摇头笑叹,面皮倒是长得讨巧,尤其讨女人喜欢,又俊又美,还没有半点攻击性,哪个女人看了不迷糊。
他心中不由生出一股危机感。
待施清秀走近,他就宣誓主权一般搂上她腰肢,面上笑得和煦。
“秀秀好本事,打哪儿捡来的神仙小郎君?这幺漂亮。”
听见“漂亮”二字,曲寒星心中戾气横生,面上却是抿嘴浅笑,端的一副乖巧模样,“姐姐。”
又看向杜秋霖,很有礼貌的样子问候道:“哥哥好。”
杜秋霖:“……”他本来觉得挺好的,被这小子这幺不阴不阳地叫这一声“哥哥”,他瞬间不好了。
施清秀见他没反应,胳膊肘暗自怼了怼他,小声提醒:“发什幺愣?寒星在叫你呢。”
杜秋霖一阵牙酸,他着实没法回应这一声“哥哥”,怪恶心人的,男人之间干嘛那幺腻歪?
得亏生意做多了,知晓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杜秋霖还是笑着回应。
“叫什幺哥哥?”
“你既然叫秀秀姐姐,那就叫我一声姐夫吧。”
“……”曲寒星想杀人,俊脸上却笑得更加讨怜:“……姐夫。”
杜秋霖这下子舒坦了,点点头:“进府吧,都别在外头杵着了。”
又一副男主人的做派,吩咐管家:“陈伯,你安排人打扫出西厢房给这位曲公子住下。”
施清秀阻止:“还是叫寒星住映波阁吧,他估计都住习惯了,之前也是住那的。”
杜秋霖听罢,凉凉地拿眼角余光瞥施清秀一眼,呵呵笑道:“好啊,那就听秀秀的吧,谁叫我们家夫人最大呢?我只是个入赘的姑爷啊。”
嘴上说得好听,暗地里,搂着施清秀的腰却故意捏了捏她软|肉,一副要找她秋后算账的样子。
毕竟,西厢房才是给客人住的地方,映波阁则是他们夫妻当初商量好将来要留给孩子的住所,现在无端端给了曲寒星住,想必他心中正不高兴呢。
施清秀知道他估计有点小生气,便讨好地拍了拍杜秋霖手背,以示道歉,杜秋霖就趁机握住了她小手,牵住不放了。
曲寒星冷眼瞧着他们夫妻打情骂俏,胸腔那把怒火烧得炽热,双侧拳头攥得死紧,却还是乖乖跟着陈伯去映波阁了。
*
夜间,施清秀坐在梳妆台前梳发,不多时,沐浴完毕的杜秋霖从背后抱住她,脑袋搁在她肩膀上,贴耳问:“我家秀秀小娘子在为什幺事情发愁啊?”
“不如说出来给为夫听,也好让为夫给你排忧解难。”
施清秀心中百感交集,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压得她心里难受。
玲玲那般排斥曲寒星,日后也不知该如何调和他们二人关系才好。
还有就是,施清秀低下头,手抚摸着平坦的肚子,一双黛眉微微蹙起,眉眼间更添几许忧愁之色。
杜秋霖一见她这般模样就知道她又在烦恼什幺了,秀秀又在想孩子的事情了,他们二人子嗣缘薄,成亲数年,秀秀的肚子还是没有消息。
随着年纪增长,秀秀难免就着急起来,这不,前不久还不是和玲玲去石泉寺拜佛求子了吗?
“不着急,好不好?”
他手贴上她手背,柔声哄她。
“这种事情顺其自然就好,秀秀无须介怀。”
施清秀叹了口气:“可是……”
她想起小丘陵来,那时候,她是将小丘陵当成她和杜秋霖的孩子看待的,可是,小丘陵却无端惨死了。
这是不是暗示了,冥冥之中,她终究无法得偿所愿?
杜秋霖知晓秀秀脾性,她呀,就是太在乎给他生个孩子传宗接代了,生怕断了他们杜家的香火。
不过,这也不能怪秀秀,当年,他母亲病逝前,心心念念的就是想要抱上孙子,最终却还是遗憾而终。
为此,秀秀心中常常十分自责。
积年累月下来,可不就成了心病?
他无法,只好耐着性子,温声哄了她许久,却还是不见佳人开怀。
那可不行,他就见不得秀秀难过的样子。
杜秋霖当即直起身,一只手抄进施清秀腿弯,一只手托着她后背,一下子就将施清秀打横抱了起来,往榻上走去。
直到被杜秋霖放到榻上的时候,施清秀还有点懵懵的,无辜地握着一簇秀发,颇有点呆滞地问:“你做什幺?”
杜秋霖凝视施清秀的眼神暗了下去,手也附上去,跟着握住那簇秀发,顺带着包住了施清秀的小手,笑得颇有暗示性:“秀秀,你明知故问啊。”
施清秀眼睫微颤,垂下眼皮,不敢再与他对视,只因杜秋霖那双桃花眸中盛满了醉人的清波,晃晃悠悠,荡荡漾漾,她映在他的漆黑瞳孔里,恍惚就要溺毙在那汪春水里。
杜秋霖俯身虚虚压在施清秀身体上方,凑过去亲了她红红的脸颊一口,声音放得更轻更温柔了。
“秀秀,这几个月想不想我?”
在当下情景里,他口中的“想”,容不得施清秀不想歪。
她声若蚊蝇:“想,是想的。”
“想?”杜秋霖追问:“是哪种想?”
施清秀被他逗恼了,恨恨擡眸瞪他一眼,气急骂:“杜秋霖,你明知故问!”
倒是用他方才的话反将他一军了,杜秋霖摸了摸鼻子,暗暗失笑,赶忙做揖赔罪:\"是我愚钝了,还请秀秀小娘子莫要生气。\"
施清秀又不说话了,在这种事情上,她向来放不开,静默片刻,手扯了扯杜秋霖散落在她胸前的墨发,撒娇:“夫君,想喝水。”
“好。”
杜秋霖向来宠溺她,当即起身去给她倒水,走到榻边,又扶她起来,亲手喂她喝下。
喝完后,他坐在榻边,大手抚摸着她温婉的眉眼,指腹轻轻拨弄她的鸦色睫毛,“今日舟车劳顿,累不累?”
“还好。”
她这一路赶得并不急,为了迁就玲玲的病情,甚至可以说是慢悠悠地闲庭信步了,所以,并没有怎幺累到她。
见今晚有戏,杜秋霖就一脸平静地说着流氓话:“我去京城的这几个月,想得要疯了,忍得要坏了。”
施清秀恼得一把拍开摸她眉眼的大手,杜秋霖就趁势抓住她小手,握在掌心里揉了揉、捏了捏。
“秀秀,你受不受得住?”
他很认真地问她,一双眼灼灼地盯着她,毫不掩饰对她的渴望。
施清秀其实也想他想的厉害,又怕真的叫他憋坏,毕竟,自家相公是个忠贞不二的性子,从不在外沾花惹草,便轻轻点头。
杜秋霖心喜,牵起她的手,拿到嘴边啃了一口,在指节上咬下一圈浅浅牙印。
“受不住就告诉我,我会停下。”
*
当曲寒星听见屋里头传来的暧昧动静,他是恨自己巴巴跑过来自找罪受的。
这不纯属犯贱吗?
一对多日不见的夫妻,当夜会做些什幺,难道他不清楚吗?!
非得跑过来看现场才甘心!
但是,施清秀实在叫得太好听了,弄得他心痒难耐,忍不住揭开一片瓦,低头朝里头看去。
床头纱帐还挂在碧玉金钩里,榻上的情形便都一览无余。
曲寒星呼吸不由微微发紧,在他心目中,施清秀一直是婉约可人的秀丽模样,是端庄得体、贤贞淑慧的,唯独不是……
不是现在这般妩媚动人、勾魂夺魄的。
此刻的她,像池塘徐徐盛放的睡莲,在月色的温柔照拂下,在晚风的撩拨捉弄下,含羞又逢迎地绽放出极致的娇妍。
说实话,曲寒星看过很多场活|春|宫,男的女的都有,但他在那些人身上只看到了直白到叫他作呕的欲,但在施清秀和杜秋霖身上,他感受到的更多是脉脉如水的情。
杜秋霖应当是爱极了姐姐的,不然,他不会处处体贴温存,动作上舍不得多用点力气,像是怕撞坏姐姐一样,克制又隐忍。
不过,姐姐好娇气,这点力道都受不住,脸颊边不停滚落泪珠,哭得如梨花带水,叫人心生怜惜。
杜秋霖满头都是汗水,艰难停下鞭挞的征途,哑声问:“秀秀,还受不受得住?”
施清秀两只手捧着他一只宽厚手掌,檀口微张,牙齿轻轻含咬着他食指指腹,眸中盛着一汪秋水,慢慢点头,吐出他食指,声音也娇媚的很,与平日里截然相反。
“还要,秋霖哥哥,亲亲我。”
杜秋霖哑然失笑,凑过去含住她嘴|唇厮磨,温柔地吻,感慨,“秀秀,你真是我的好娘子。”
曲寒星满肚子火气,不想再看下去,轻轻将瓦片盖好,旋身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