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予宣德亲王的赐第,即是从前嵇炜任京兆大尹时所居之宅。溺死许棻的清池犹在,两株杨柳依依。
午后,嵇芾坐在柳下读笔劄华梁,渐觉眼睑沉重,朦胧睡去前,心中默祷:嬢嬢,请来入梦。万千摇漾的柳丝间,似有一只如风般无形的手,轻抚她的头发,一个温柔的声音在风中幽叹:阿芾,你受苦了。嬢嬢都看到了,嬢嬢好心疼。
嵇芾的睡颜上,缓缓淌下两行清泪。
门响,是元和赐下七夕节礼,仁智院栾女史亲来送。橦花布三百匹,钱五千缗。
嵇芾两月前才收过端阳节礼,数目十分可观,想到国家不久又要打仗,逊谢:“我真的用不了这许多钱。”
栾女史道:“至尊有吩咐,县主的一切分例比照公主,您就收下吧。钱多了总不是坏事。”
嵇芾明白,无子出宫,很容易被看作是失了君心的弃妇。雒邑人捧高踩低,势利得很。元和频繁关照,不是霸住她不放,是恐怕她被人轻视、欺负。
心下感激,嘱栾女史:“替我谢过四哥。”
栾女史又道:“今夕宫中有乞巧诗宴,县主若有兴致出席,我晚些时派车来迎。”
嵇芾也答应了。一则太回避宫廷,难免伤元和之心;二则她出宫后,一直潜心学诗,觉得可以去诗会上一试身手了。
当晚宇文仝也在,隔着千树枝灯的华彩,遥遥点头致意。转过身来,见有人为她斟酒,忙道:“谢谢。”
那人笑道:“客气了。”
却是元和。
她欲起身,“四哥。”
元和按住她,“难得你肯赏光,我过来招呼则个。一会儿你也联诗吗?”
嵇芾点头,又轻声道:“我准备了几句宿构,也不知能否用得上。”
元和见她肯同自己分享私隐,十分高兴,“看你像个老实人,竟也有这个聪明。”又问,“押的什幺韵?”
嵇芾知道天子出题限韵,不想被他特殊关照,“四哥无须知。”
元和一路回到御座上,心情大好。
回到宅中,嵇芾将所联诗说与宣德亲王。
亲王问:“哪句是宇文家小子的?”
嵇芾答:“他没有联诗。”
亲王不由得气恼,“我们出来这些天了,也不见他来拜会。从前就觉得他是懦夫,果不其然。”
嵇芾道:“我其实也不希望他太急切,总要等上一段时间。不然,四哥可能会伤心。”
亲王看她,“你确定宇文小子心里也是这幺想的?”
嵇芾笑,“或许吧。心究竟长在他的身体里,我如何确知?若终久无缘,我就守着戚伯伯过活,也很好。”
亲王叹气,“痴娘,我活不了多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