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之后,郑国夫人请柬至,邀沐恩县主过宅夜宴。
嵇芾不禁纳闷,是否宇文仝出征前,曾嘱咐家人与她联络睦好?九岁以前,她经常参与儿童宴会;出掖庭后,却甚少有机会出席成年人的宴集,毫无经验。
“须携伴手礼幺?”她问家令。
宫中各院家令是女史,宫外王宅则为男吏。宣德亲王宅的家令也姓嵇,乃嵇芾的从叔。
嵇六叔见她很紧张的样子,笑着安慰:“宫中集会多为诗文雅集,胸中无墨的接到帖子,未免焦首煎心,咱们可是经历过了;贵宅私宴则更重耳目口腹之愉,是赏心乐事。县主只管华妆靓服,轻轻松松去顽,礼物琐屑事交给臣打理就是了。”
又拿过请柬,指点她道:“您看,主宾有二位——民部员外郎阮琉夫人与鸿胪寺少卿鄂玄同夫人。阮家咸宜三十年罹癸未之祸,流放播州;鄂氏则是与令尊同年被难,丁男悉枭首,妇孺远窜温州。今上本年五月才把他们召回复爵。
“阮夫人乃先申太子妃堂妹;鄂夫人之夫婿,则是县主令堂的表兄。同时,她们也是宇文氏的姻亲。郑国夫人邀您作陪宾,或许是因为这些关系。届时,主宾和年长的陪宾也会挈女儿、儿妇出席,想来是十分热闹的亲戚大会。县主趁机多和同龄的女亲接触、建立友谊,以后常相来往,也不至于总是闷在家中了。”
九月初三日酉正,嵇芾在郑国夫人堂前下车。
一个有些面熟的黄衫女子迎上来,笑道:“芾娘,好久不见了。”
嵇芾含糊答应着,“好久不见。”
黄衫女子打量着她,眼中有促狭的神气,“我猜你一定不记得我名字了。”
嵇芾问:“你不是文娘?”
黄衫女子大笑,“我是文娘的妹妹硕娘。”
嵇芾死鸭子嘴硬,“你们姊妹长得很像。”
鄂硕笑道:“你小时候骄傲,只和公主顽,不怎幺理我们,加之贵人多忘事,难怪会弄混。如今郗小公主四处诋毁你,一点儿不讲儿时情谊,我们怀义坊十八姊妹到现在都是亲亲睦睦,你可不羡慕幺?不后悔误交损友幺?”
嵇芾只是笑,随着鄂硕登堂。她幼年和两位郗公主厮混,主要是郗皇后的安排,同惠怡、惠文一直也不怎幺交心。
在鄂硕的指引下,她先拜见过主人、主宾、年长的陪宾,与同龄人一一寒暄过,才入席。
左手边是鄂硕之位,右手边坐着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着一领绀色团花锦袷,面容倦白清癯,手捧歌单读。
“许十二兄,这是芾娘。”
连唤几声,许平甫才惊起相见。
鄂硕介绍二人认识,“许十二兄的曾祖,是你的外曾祖。你们是从表兄妹。十二兄如今任殿中少监,是许家最杰出的郎君。”
许平甫谦谢,又赔礼,“抱歉,刚才简直是耳聋。我才见歌单上有长恨歌,想着是不是新谱的曲子。”
鄂硕笑道:“最近流行长歌大曲。自从阿嫂过世,难得见十二兄出来应酬。”
许平甫道:“家中三个小儿,最幼的才四岁,很黏我。”
“今夜长恨歌讴者有缪荪娘、周德音、王海山、骆挹青等,都是近年来右教坊中的佼佼者,十二兄总得终席吧?”
许平甫一副举棋莫定的样子,“再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