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厌明明是拔剑相助,却被人说是欺凌弱小,气得一张脸通红:“你这人好生无赖!你妻子勤勤恳恳操持茶摊,又要哄孩子又要照顾生意!你倒好,烂赌酗酒不说,输了钱还要把责任推到你妻子头上!我就没见过你这种……这种……混账男人!”
这赖汉见对方一个小道姑连骂人都不会,不由嗤笑,脸上哪里有半点惧色。
他必是看出了对方峨眉弟子的身份,笃定这些正道人士不敢对他下狠手,因此无所顾忌:“哈,真是笑话,老子讨她进门,就是要她给老子当牛做马的!再说了,当家的揍自己婆娘,那叫天经地义,连皇帝老儿都管不到老子头上,你个小尼姑操哪门子闲心?”
峨眉派道释相融,出了家的譬如洪素真人才是尼姑,没出家的譬如了情、元厌则是道姑。元厌一头青丝还在脑门上,居然被个泼皮无赖说是尼姑,不由更气了一层。
而这人虽是强词夺理,可元厌涉世未深,也找不出话来反驳。谁叫这世道对女子格外残酷,尤其是无权无势无背景的女子,便是真叫自己丈夫打死了,官府也懒得过问。
于是手中那柄才收回去的木剑又扬了起来,恨不得立地就将这泼皮劈成两半。
可这时,原本缩在角落的妇人却忽然冲了出来,挡到了元厌与那男人中间,涕泗横流地哭求:“道长,道长手下留情,别杀我男人啊……”
竟是要为那猪狗不如的东西求情。
这一下,初次下山的年轻弟子各个都坐不住了,气性大的恨不得将这两人一并臭骂一顿。然而那些上了年纪的却都默不作声,想来是之前已经遇到过类似的事,长了心眼,不再自讨没趣。
祝君君从前也经历过这种事,出手帮忙却被人倒打一耙,好心做了驴肝肺,实在是不痛快。
便低声自语了一句:“这种事到底有完没完,真是气人。”
谁知一擡头就对上蒋灵梧幽深的目光,心里一个咯噔,忙解释说:“咳,我的意思是遇到这样的事不能贸然出手帮忙,得讲究一个方式方法,否则不仅会适得其反,还会被人扣个“破坏别人家庭”的帽子。”
蒋灵梧握了握祝君君放在膝上的手,温润的声音比丝绸还要柔软:“我知道,君君,我都明白。”
他只是心疼。
君君这样的年纪,正该和那峨眉女弟子一样,路见不平便要站起来伸张正义,哪里会考虑那幺多人性的弯弯绕绕。她究竟是见识了多少阴诡腌臜的东西才能变得如今这样冷静。
她从前,一定失望过很多次吧。
蒋灵梧说:“人心复杂,世道艰深,如何迂回行事总是人毕生的课题。可我想,我的价值,就是能让君君活得自在放肆一点。”
祝君君怔住,在明白蒋灵梧的意思后,鼻子突然有点酸。
就在这间小小的茶摊里,有人倒霉到要嫁给一个把她当成牛马当成生育机器的狗杂碎,却也有人这样幸运,能遇到一个什幺都懂她理解她为她考虑的好男人。
“我有办法可以帮她,”祝君君吸吸鼻子,直到眼中泪意散去才又擡头,“不过现在还不能动手,要等没人的时候。”
抱着这样的想法,祝君君熬过赶路的疲惫,硬撑到万籁俱寂的丑时才偷偷摸摸从马车上爬下来。
他没有唤醒蒋灵梧,不想耽误他睡觉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她的法子过于离奇,不能让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知道。
迎着月色,祝君君蹑手蹑脚往茶摊后的小屋走,路过峨眉弟子宿营的地方时还偷偷往里瞅了瞅,生怕有人守夜发现她的异动。
好在这群人星夜兼程赶路过来比她还累,此刻只听得此起彼伏的呼呼声,没半点动静。
祝君君放下心,慢慢贴近那座破旧的小房子,同时在脑子里召唤她日渐怠惰的剑柄,喊它出来办正事。
没错,祝君君想到的最好的法子,就是动用系统的“泯绝”MOD,让那个该死的人渣畜生彻彻底底的消失在这个世界,消失在每个人的记忆里。
【你要干什幺?】
剑柄的声音充斥着被人打断了好梦的不耐,祝君君心里疑惑难道剑柄也要睡觉?但她没问,只把想法和剑柄说了一说,换来它一声冷笑:
【就这?这幺厉害的MOD那天在湛卢山你不用,今天管闲事你倒想起来用了?】
祝君君道:“那天不用是怕引起蝴蝶效应,惹出更大的麻烦。今天不一样,这狗东西就是个市井泼皮,我砍他一百零八刀都不会有人来过问一句,像他这样欺软怕硬的杂碎,超生都不必!”
剑柄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说:
【你把他名字和生辰八字问出来,其他交给我。】
“好嘞!”
祝君君答应得快,剑柄却又问:
【你怎幺不问问使用这个MOD的代价是什幺。】
【这幺逆天的功能,总不可能让你随心所欲想用就用吧。】
这一句倒是给祝君君提了个醒:“有什幺代价?”
【如果我说代价是只能使用一次】
【你还愿不愿意为了那个陌生人用掉这有且仅有一次的抹杀机会。】
祝君君想都没想就给出了肯定的答案:“用!”
她自己碰到危险,会想尽一切办法去解决,可有的人天生怯懦,他们碰到危险就只会原地不动等死,然而人类社会存在的意义不就是为了帮助这些人活下去吗。
祝君君不是老好人,但也不是个冷心冷肺的。与其把仅有一次的机会握在手里,等一个“最佳时机”等到死,不如当下就用了,干脆当没这回事。
但剑柄仍然追问:
【这世上不止她一个活在丈夫拳头下的可怜人,】
【你能救得了几个?】
祝君君答:“这种事靠救是救不来的,得靠自己从心里站起来。如果有一天我能站在这个世界的最高处,我一定会对所有受欺压的人说,别指望报应,别指望天道,人只有不吃饭会饿死,不呼吸会憋死,从没有人举起屠刀被雷劈死,但挨了屠刀,一定会被刀劈死。”
【你仿佛在说一种新型绕口令。】
祝君君:“大概吧。”
扯淡间,祝君君不知不觉已走到小屋的窗户底下,她将那扇破旧的木窗掀出个口子,正要往里瞅,颈后忽然拂过一缕凉风。
祝君君倏地回头,就见一个她怎幺也没想到的人会在这时出现在她身后,一双眼睛冷静而无情。
是了情道长。
祝君君讷讷问:“你,你怎会来此处?”
了情往前一步,淡淡道:“我来杀人。”
祝君君张着嘴愣了半晌,醒悟过来,用手指了指窗户正对着的那张简陋的床:“你来杀他?”
了情面无表情地点头:“嗯。”
祝君君心道一声好家伙,真看不出,了情这样的人也会做和她一样的事,难道这就是殊途同归?
就听了情问:“想必你也是来杀他的,你准备用什幺方法杀。”
祝君君表情认真地胡说八道:“我准备逼问出他的姓名与生辰八字,然后以上古痋术将他咒杀致死,死后连尸体都不会剩下。”
了情的表情比祝君君更认真:“原来如此,世间竟有如此邪诡异术,太吾传承当真不凡。”
祝君君略心虚,又问了情准备怎幺下手。
了情答曰:“我会用金刚宗的武功灵热掌将他打死,届时,受伤处会留下一只鲜明的赤色掌印。”
祝君君:???
谁说没有七情六欲的人直来直去不懂算计,好一招移花接木,祸水东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