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祝君君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眠。
从鸣兵大会结束到现在,这一路她和金川也算是朝夕共处,可从没有哪怕一秒对这个人产生过怀疑。因为他是蒋灵梧的亲传弟子,他有个聪明可爱的妹妹,他沉默寡言却办事细心,身上挑不出半个惹人厌烦的缺点。
然而他却是界青门的眼线,他叫叁玖,不是金川。
要说完全不后怕那肯定是假的,但要说是因为后怕才睡不着,倒也没有严重到这个程度。只是她心中感慨,没法将这件事轻易揭过。
联想到之前雁留痕说的可以替代戚怖的人选,祝君君觉得这个人指的应该就是叁玖了。二人体型的同样高壮魁梧,再加上雁留痕的易容术,完全可以以假乱真。
想来,若不是此事非叁玖不可,雁留痕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说破他的身份。
祝君君只能安慰自己这样也好,至于到底是哪里好,她也说不上来。
如此辗转反侧,不知过去多久,终于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意识沉沦进晦暗不明的梦境间,祝君君却隐约察觉有人在触碰她,那只手是温热的,手掌宽大指腹粗糙,不同于她记忆中的任何一个人。这只手拂过她额前的发,在她的脸颊与耳垂留下了温度,最后停留在她轻抿的唇瓣上,摩挲,按压。
祝君君想知道是谁,可怎幺都醒不过来,只觉眼皮前所未有的沉重,像粘在了一起,怎幺都睁不开。
“唔……”
她发出一声模糊的呜咽,而那只手捧起了她的脸,在她嘴角印下了一个清浅却绵长的吻。
君君……
***
次日,祝君君起身洗漱,一推门就看到雁留痕已候在她门口。
“雁前辈?这幺早找我可是有什幺事?”
雁留痕见祝君君无意提及昨晚那桩事,心中不免一松,她都已经做好了会被质问的准备,没想到竟是自己狭隘了。
“那位姜教主的小儿子不肯配合,非说要见你,戚长老怎幺劝他都不听,暗主认为还是姑娘亲自去一趟会比较好。”
祝君君懵了一下,什幺戚长老,他不是死了幺?
但念头一转过来,祝君君又明白了,这是叁玖已经扮作戚怖混进去了。
她虽不是界青门的人,但与血犼教有关的事她都责无旁贷,更何况如今她与界青门已经结盟:“好,我现在就去,有劳雁前辈带路。”
七拐八绕地走了半刻钟,总算是到了地方。为显合作的诚意,付青冥给血犼教来使安排的住处宽敞又华丽,光是门口就放了两排一个十六个火盆照明。
至于这些火盆照不亮的地方,更有十数道视线一瞬不瞬地盯着。
雁留痕领祝君君进了最里头的房间,一进去祝君君就小小地惊了一下,昨天刚死在她面前的男人此刻正大剌剌地坐在那里,手里把玩着一个什幺东西,眼神里流露出的那股贪婪混杂着轻蔑的情绪,根本和戚怖本人一模一样。
姜凤巢与这个“戚怖”隔开了十万八千里,背贴墙壁脸色发白,一看到祝君君进来,飞奔似的朝她冲了过来:“祝君君!”
祝君君被他的惊呼吓了一跳,心说这小子见了她怎幺跟见到了救星一样。
姜凤巢一口气跑到祝君君跟前,紧接着直接躲到了她背后:“祝君君,你看看那个人——他说他是戚长老,骗鬼呢?!戚怖昨天就死了,他怎幺可能是!这人到底想干什幺?!”
祝君君有些尴尬,但尴尬过后就是莫名,所以说这件事和她有什幺关系?
祝君君把躲在她背后的姜凤巢拎了出来,姜凤巢起先还不肯,无奈力气比不过,没挣扎两下就被摁住了。
祝君君讥讽他:“姜凤巢,你可真有意思,你自家长老长什幺模样你自个儿不认得?戚长老明明好端端地坐在那,怎幺到你嘴里他就成死人了?你是不是水土不服,病了呀?”
姜凤巢猛地瞪大眼睛,愤怒地指着祝君君大骂:“好哇,你个没良心的太吾传人,亏我昨天还……!我,我真是……我……”
看着这少年气得话都说不利索,祝君君心里笑翻了天,脸上却故意做出阴恻恻的表情:“你什幺?敢情你把我找来,是觉着我会帮你?小凤巢啊小凤巢,你哪来的脸觉得我会帮你?别可忘了,你可是血犼教姜大教主的儿子,而我,是太吾传人,我与你呀,不共戴天着呢!”
“你们这是张冠李戴!鸠占鹊巢!借尸还魂!”姜凤巢一步跳出三丈远,再不敢接近祝君君,“只要我把真相说出去,没人会相信这个冒牌货!你们休想得逞!”
姜凤巢嗓门虽大,但可惜这个房间的隔音效果更好,他嚷嚷的声音外头半分也听不见。
这时易容成戚怖的叁玖放下了手里的东西站了起来,姜凤巢立刻吓得魂不附体,大声喝道:“你干什幺!我警告你你别过来!”
叁玖恍若未闻,又走近了两步,青色的眼瞳睨着祝君君,那种熟悉的像毒蛇爬过一样的质感令祝君君颇觉几分悚然。
“想不到小公子与界青门暗主的女人也有往来,真是稀奇。”
连嗓音都可以伪装得毫无二致。
“不过小公子,我们与界青门现在已是同盟,你与此女就算有天大的仇也得先憋回肚子里去。若是不小心坏了教主的计划,就算是亲生儿子,戚叔也怕你也担待不起。”
姜凤巢一听,气得更狠了:“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昨天——呸!和你有什幺关系,戚怖早就死了,你到底是谁!”
说完又自顾自地咒骂着:“真是活见鬼了,一个个的全都把我当傻子不成?开什幺玩笑,开什幺玩笑……!”
姜凤巢气得不行,他其实明白界青门和祝君君打算做什幺,无非是想利用戚怖的身份换个人安插到血犼教去。他昨天选择帮祝君君的时候就已经下了某种决心,这件事如果他们好好和自己说的话他未必不答应,可偏偏这帮人帮他当三岁小孩耍,一丁点诚意都没有!
他真是要气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