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屠龙者吉尔死掉了，就在她挖出银焰之龙的心脏时。
但烈焰帝国举国欢庆。因为，被恶龙抓走的公主平安归来了。
公主倾听民意，高举灭除暴君的旗帜，剥夺了她父亲的王位，以仁慈之心统治百姓。天下苍生皆沐浴在她的恩泽之中。
杰克的师父是在城里最脏的酒馆里找到他的。
他躺在脏污的酒里，双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
“银焰之龙死了。”杰克说。
“嗯。”他师父说。
“公主回来了。”
“嗯。”
“暴君被推翻了。”
“嗯。”
“吉尔死了。”
他师父不说话了。
“师父，”杰克咬着牙，将手背压在眼睛上，“你为什幺不告诉我，吉尔是银焰之龙的龙骑士？你为什幺不告诉我，它们命脉相连？”
他师父仍是不说话。
“师父，你为什幺不告诉我，银焰之龙想要自杀？”
“你为什幺不告诉我，你是银焰之龙上一任的龙骑士？”
“你为什幺不告诉我，你拒绝满足银焰之龙的愿望？”
“你为什幺不告诉我，你背叛它，和另一条龙签订了契约，将龙骑士的契约转到吉尔身上？”
“你为什幺、为什幺、为什幺——”杰克哽着嗓子，“你为什幺不告诉我，吉尔愿意为她爱着的人牺牲一切？”
“因为，”他师父终于开口，他的声音颤抖着，杰克透过泪，看到他师父红着眼睛，脸上已满是泪痕，“因为，我没想到，吉尔会义无反顾地爱上你，就像、她当年爱上我一样……”
“混账，你明明是知道的。”杰克说。
他师父流着泪，和他一同倒在地上，说：“杰克，你恨我吧，恨我吧……”
“不，我不会恨你，我不会满足你的愿望。”杰克说。
“我知道，我知道。”他师父说。
他们躺在脏污的酒里，流了会儿泪。
“本来，我明天就要和玛丽结婚了。”杰克说。
“嗯。”
“我退亲了，师父。我不要再做烈焰帝国的骑士了。”
“那你要去哪里呢？”
“我要去布布村，当一个杀猪人。四十三个村子的猪，以后都要靠着我了。”
“挺好的，这挺好的。”他师父说。
杰克起身离开了。
他师父躺了会儿，也走了。他不停地走着，不吃、不喝、不休息，徒步从烈阳帝国，跨越三万公里，走到了大盆地。
那是吉尔和银焰之龙死去的地方。
露丝奶奶坐在那里剥豆子。她的小孙子帕里斯红着眼睛，站在她旁边。
“血月骑士，你来了。”露丝奶奶说。
“是的，我来了。”血月骑士单膝下跪，头颅低垂。
“我的儿子最终也没能走出失去妻子的痛苦。”露丝奶奶说，她剥一颗豆子，便往沙漠盆地里扔一颗。沙子软的很，每颗豆子一落地，便缓缓陷了下去。
“我很抱歉，我没能阻止他。”
“这不是你的错。”露丝奶奶叹息一声。
她捏起手上的最后一颗豆子，将它丢进沙漠盆地。
“帕里斯，你可以哭了。”露丝奶奶说。
碧海之龙帕里斯开始嚎啕，他哭泣着父母的死亡，哭泣着吉尔的悲剧，更哭泣着自己的弱小与无能。
他哭得天昏地暗，将沙漠盆地哭成了海洋。
噗沙、噗沙、噗沙，然后轰得一声，沙漠之下，九亿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颗豆子同时爆裂，绿嫩的枝芽迅速拱起，螺旋盘绕着冲向天空。
“走吧，我的龙骑士。”露丝奶奶说。
她伸展双翅，左翼银焰闪光，右翼金焰熊熊。
百焰之龙昂起头来，对着天空说：“将我所爱之一切，皆还回来吧。”
血月骑士跳上百焰之龙的背，拔出剑来，举剑向天。
“我曾斩过月亮。”血月骑士说，“若她的愿望不能实现，我便斩了你这天。”
07
布布村现在有两个杀猪人了。
新来的杰克，还有吉尔。
“你以后别抢我工作。”吉尔说，“你负责貌美如花，我负责赚钱养家。”
杰克很委屈：“我只是想增加一点我的竞争力……”
早上，碧海之龙带来了汪汪叫的白云小狗。下午，血月骑士献上了死亡女神的皇冠。
“你真傻。”吉尔说，“他们就算拿来再好的礼物，那都不是你啊。”
露丝奶奶坐在门口，边剥豆子边说：“吉尔，我年龄大了，听不清也看不清。你告诉我，在你脚边叫唤的是什幺东西？在你头顶闪光的又是什幺东西？”
吉尔轻咳了一声：“这个嘛……”
杰克埋怨地看着她。
吉尔还没想好怎幺解释，邻村的养猪人便过来了。她拦下杰克，冲养猪人点点头，拎着六把刀就上了大街。
露丝奶奶笑了下，扯着嗓子喊道：“大家快来啊，今天有杀猪看啊！”
杀猪人吉尔本来不是杀猪人。三个月前，世界上所有人都叫她屠龙者。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