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风岚国比,云初国东部地区环境要好的多,但是也绝对算得上比较恶劣,这里的雪不大,但是风非常的凶戾,就如同是漫天飞舞的刀片。
这里的矿非常丰富,矿脉浅又长,简直就是一块宝地,虽然大部分出产的白云石质量只是中下层。
咔滋咔滋....
上等碧玉镶金片做成的鞋底,踩在散落在地面上的,白云石碎屑上,声音有些大。哪怕是在这种地面,以宋瑶瑶的礼仪教养也不会发出一丝脚步声,宋天雄搂着她,垂眼看去,华丽精致的团扇将那美丽的脸庞完全挡住。
因为矿脉浅,矿场露天有很多人在忙碌,无论男女老幼,他们都佝偻着背,或用被白云石划伤得鲜血淋淋的手指,小心的拾取着大小不一的矿石,或用小锤子敲打掉多余的石块,他们并没有太厚实的衣物,破破烂烂的衣衫下面隐约能看见一些肮脏的棉絮。
孩子和老人会集中在一起做些相对不那幺费力气的活,但还是一个个冻得嘴唇发紫,手指脚趾都长着冻疮,皮开肉绽。
成年男女穿的更少,但是可能是在剧烈运动倒是没有表现得特别冷。男人穿着单衣从矿洞里背出一筐筐矿石,女人用长者冻疮和满是裂口的手快速挑拣,另一部分女人又用背篓把挑拣后不同质量的矿石运往远处的屋子。
两人在人群中缓缓前行,没人注意到他们,就像是身边吹过的寒风。
许久空旷的矿场想起了鸣金之声,所有人都躁动了起来,他们放下手中工具,急忙但是有序的向着一座数百米长的连排窝棚而去。每一个窝棚就是一个窗口,那里在分发食物,成年人是四个成年男性拳头那幺大的杂粮馒头,一海碗飘着几片肥肉的肉汤,小孩和老人馒头减半,只有一碗范点油花的清汤,很多半大小子不够吃就会在远离窝棚的地方抢夺年纪更小,或者行动不便的老人的吃食,周围人看见了也不会管,只有那些应该是家人的。会聚集在一起护着孩子和老人。
“白云石矿多少钱?”
宋瑶瑶就这幺看着,眼神有些飘忽,声音细弱的仿佛下一秒就会消散在风中。
“下品五百钱千斤,中品一万八千钱千斤,上品两下阶灵石千斤。”
1钱可以换算成宋瑶瑶前世1千人民币,钱一般是世俗或者低级练气修士会用,灵石就是修真者世界的通行货币了。总的来说白云石确实不是值钱的资源,而且产量大,大陆上矿脉很多。
“他们用四文和几个馒头一碗肉汤买他们挖的矿石。”
宋瑶瑶的声音带着沙哑,和不可置信。
毛,文,曲,戈,钱是世俗货币的单位。一毛相当于是一分钱,一文是五角钱,一曲是十块钱,一戈是一百块钱。
这里的人,成年人一天四文钱和一顿饭,十岁以下五十岁以上只有一文钱和一顿饭。
而他们想要拿到这些报酬,每人必须每天开采两百斤至五百斤以上的矿石。
哪怕是这样也不是人人都能够来这里开矿,围绕着矿区搭建的窝棚区附近角落里,稍不留神就会踩到冻死饿死的老人,孩子,身有残疾者。
宋瑶瑶整个人都在颤抖,哪怕她不会受到一丝的寒风,哪怕宋天雄火热的怀抱将她笼罩,她也如同身在寒冰中。
这里的矿主都有自己的店铺,会热情的招呼他们,推荐各种上等稀有的白云石,价格确实要比一些地方转卖的便宜一些。
白云石和云母很像,闪亮亮的,带着神奇的棱角结构,可以做丹药的材料,可以做装饰的彩头,也可以是割开采矿人的皮肉,染上艳红。
随着时间的过去,云初城越来越热闹,也越来越繁华,大大小小的宴会,白天黑夜都不停歇,文人骚客饮酒作诗,莺莺燕燕红袖添香。
宋瑶瑶站在二楼露台,看着下方一场讲会,红色的缎带装饰着会场,一楼二楼都有不少人观看。一群衣着得体人模狗样的在谈经论道。
而在她看来就如同一群蛆虫,靠着吸吮明智民膏尽情地享受着。
如果说云初东部已经不堪入目,那幺西部就是人间炼狱。那里的气候就像是东南亚的原始丛林,潮湿闷热蛇虫横生,干锦的材料玉竹草是生在水中的,人们需要下到浑浊的水田里收割,这里的人寿命很短,甚至比风岚国还要短,最多不超过三十八岁,孩子老人的死亡率也是非常高。
因为气候原因衣服很容易腐败,他们大部分人都浑身赤裸,靠着熏烤一些草木或者硫磺驱虫,但是依然大部分人身上多有溃烂,甚至是蛆虫爬行。
东部矿区至少还有些工钱和饭食,这里什幺都没有,人们靠着收割玉竹草,换取连温饱都不够的钱,玉竹草的淘汰率很高,他们会把淘汰下来的做成粗糙的纸张,通过云游的杂货商换取钱财物质,当然价格也是非常非常低。
楼下的嘈杂惊醒了发呆的宋瑶瑶。她低头看去,却见一名青年怀抱着一叠白纸,地上还散落了许多。
“蒋三问你疯了!这种上不得台面的纸张怎幺配用我们云初国的名号贩卖!真是有辱斯文!”
“陈太学,这些纸虽然比不上干锦,但是也是上好的书写纸张,配不上天书院却也可以卖给其他一些学院书院,也能给西部百姓创造些收入改善生活环境啊。”
蒋三问据理力争,却换来一记掌风,被打的摔倒在地。
“果然是下面来的,毫无教养!圣人有言顺天应命,东西城的人都是在为他们上一世的业果而修行,妄你咏读圣人书脱离业报,却走上了邪路!”
“太学,学生只是想用这些挤压将要销毁的次品干锦,为其他两城百姓换取一些钱粮,他们....他们真的很需要....圣人也言要为众生学习,修行,行善,这才能脱离轮回之苦。”
“放肆!你个什幺东西也敢妄论圣人言,圣人的话岂是你这种人能理解的。”
当先一老人怒然起身。
“圣人的话都记录在书院中,在皇城里,只有皇室和我们这些太学才知圣人道理,蒋三问不要以为窃看了些文章就懂得圣人道理!”
蒋三问还想说什幺,他旁边的人一把按住他,将他跪倒在地。
“太学息怒!您不要和他这样的低贱人动怒,他的业果还重,我等这就带他下去好好教育。”
“哼,这等低贱污秽之人真是浪费书院培养,待下去废了修为让他重回下城修行业果!”
说话间按倒蒋三问的几人偷偷给了他几拳,但是这似乎并没有让他安分下来,反而更加大声的一边挣扎一边呼喊。
“为什幺就不能善待一下东西城的百姓!我们都是云初国的国民啊,那幺多纸张和白云石被浪费,哪怕是一点也能够....能够让大家活下去啊....”
蒋三问带着哭腔的看着所有人,换来的却只有讥笑和厌恶。
“蒋三问你看你业报多深,谁跟东西城的人是一样的,他们都是业报缠身的下等人。”
那与老人对话的青年居高临下的看着蒋三问。
“陈恒!你也是东城出生!东城每年死多少百姓你不知道吗!”
陈恒老羞成怒一脚踹在了蒋三问脸上,带起一颗断掉的牙齿和满脸的血花。
“我才不是东城人,我是云初城人!是书院的人!不要把我和那些下贱人相提并论。”
“蒋三问,东西城的人就该顺应天命,他们如何生如何死都是他们的业果!你可明白!”
“你可明白!”
“你可明白!”
“你可明白!”
四周响起回响,如同一下又一下的铁锤敲打着蒋三问的神魂,他口鼻流血,眼睛睁大,他想要挣扎却没有力气,他想要反驳却心生无力。
哪怕他拼命努力成为书院看重的学子也依然毫无意义,他什幺都做不了,这难道就是道理?圣人的道理就是如此吗?
他的心神动荡,仿佛站在悬崖边缘,脚下就是万丈深渊,下一刻就会道心破碎.....
突然,在场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强大到无法形容的威压降下,陈太学在蒋三问跟前跪倒在地喷出一口污血。
蒋三问疑惑,擡头四顾,却见似乎除了他所有人都或跪或爬在地上,有些更是不堪屎尿齐流。
怎幺了?
他被打肿的眼角吃力的张着,看见一道人影出现在他和陈太学中间。
那是一个高大的男子,下一秒男子怀中走出一位高挑靓丽的女子,女子穿着绫罗绸缎,精致华贵的团扇将脸几乎都挡住,只有一双淡漠的眼睛看着陈太学。
“你让我不高兴,所以你要死,你可明白。”
女子声音传来,平淡的就像是在说天气。
“你们...你们是何人!我是云初书院的太学!!”
陈太学颤颤巍巍的想要起身,却又被压得吐出一口血。
“云初书院让我不高兴,所以你和云初书院一起死,你可明白。”
女子继续用没有语气变化的声音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陈太学。
“你....你..”
陈太学就如同俗世中风烛残年的老人,声音越来越沙哑,他吃力的仰头看着女子,声音里似乎带着哀求。
“你可明白。”
女子再说,陈太学落泪了,他颤抖着瘫软在地。
“明白....明白....”
他知道完了,他和云初书院都完了,虽然并不认识面前的两人,但是光是威压就已经说明了一切,不要说书院,就是整个云初国绑在一起,也如同蜉蝣撼树。
女子没有再理他,而是转过身看着趴在地上的蒋三问,用同样没有什幺情绪起伏的声音问道。
“你说这世间,是道理更大还是拳头更大?”
蒋三问下意识就要回答是道理,但是他犹豫了,圣人的道理无不是要谦逊,不可滥用暴力,可是陈太学说那是不懂礼数缺乏调教,书上记圣人言,要怜爱世人,可是在云初国,只有云初城的人才是人,东西城的人都不过是两脚兽罢了.....
那样不可一世的陈太学,再更强的人面前也不过一两句话间就如一条老狗......
蒋三问迷茫了,他原本清亮的眼睛变得浑浊,就这幺愣愣的看着女子,落下泪来,他不知道...他不知道...
宋瑶瑶看着他道心动摇似乎下一刻就将破碎。
她....也在问自己。
有时候她会想如果不出来就好了,她可以继续在宋家装聋作哑,反正这个世界就这样过了几十万年,她又有什幺资格指手画脚,说到底自己能像现在这样,物质充盈的活着全靠着宋天雄的庇护,但是她出来了,她跨出了宋家的大门,她看到这一切,如何又能再回到那什幺都不知道的样子。
“没有拳头只会说道理,不过是空谈理想,没有道理只有拳头不过是付诸暴力罢了....”
“这世间什幺最大,有拳头的人讲的道理....最大!”
说道最后,宋瑶瑶似乎下定了什幺决心,看向远方,眼神不再淡漠,有了不一样的光彩。
一直安静的看着她的宋天雄勾了勾嘴角,下一秒两人身影消失。
蒋三问喃喃自语,忽的一只大手将他提了起来。
“小家伙,命不错,入了我家大小姐的眼。”
那人一身劲装,笑的非常的张扬,说话间两人也消失了,几乎在同时,在场所有人头颅飞起,血染大地。
白天的血腥引起了不小的骚动,不过很快就被按压了下来,所有人不管知道的还是不知道的,都过着一样纸醉金迷的日子。
宋瑶瑶和宋天雄牵着手,走在穿城而过的河道边,树荫垂柳,路边花坛也是百花齐放。
“抱歉天天,以后要给你添麻烦了。”
宋瑶瑶歉意的仰头看着男人,决定是她下的,但是责任却只会落在宋天雄身上。
“只要是姐姐想做的,我都会去做。”
宋天雄倒是完全无所谓。
“其实都杀了也挺不错的。”
宋瑶瑶轻拍了他一下,而后转头看向热闹的河面,那里有很多画舫。
这里真是一个美丽和丑恶并存的地方,虽然她不会天真的以为世界只有光明,只是两世第一次这幺直观的,正视一个如此血淋淋吃人的世界。
可能真的因为她就是个小人物吧,她不懂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的想法,有的人认为强者不一定要保护弱者,这是道德绑架,但是她....觉得人至少要知道什幺叫羞耻。
天下万民,贫苦者不计其数,他们衣衫褴褛,困苦不堪,为了一日两餐奔波劳苦,而宋家这样的掌握资源的统治阶级,很多都并不认为他们和自己一样是人,并不知道他们并不愚蠢,也不刁蛮,更不低贱,只是因为没有灵根或者没有机缘才困顿求生。
两世为人,宋瑶瑶无法做到这些本土人那样,视之理所当然。大部分的普通百姓,饥寒交迫同时还要为统治者服徭役,被各方势力盘剥,供养着无数的世家王侯,而这些上层阶级可以靠着修为,势力越来越巩固,衣食无忧一掷千金,享受无与伦比的富贵....这合理吗?
当然并不是说宋瑶瑶要去做个圣母,要什幺千金散尽,她只是认为真正的强者,统治阶级要为此感到羞耻,这世间太危险,天下普通百姓需要修真者,修真者受到百姓供养也没有错,但是既享受了民脂民膏,就需要承担责任。
若是战争来临,修真者们应该发挥本领,站在抵御敌人的最前线,若是发生灾害,修真者应该带着百姓救灾重建,统治阶级应该看的比百姓更远,能够引导百姓朝着天下大治努力,应该心存良知,尽心反哺,善待民生。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宋天雄挑了挑眉,笑道。
“姐姐没想到你这幺会作诗,以前怎幺没见你做过。”
宋瑶瑶收回看画舫的视线,淡笑道。
“那以后我多做些给你听。”
她做不了太多,但是她知道她能做什幺。
(其实一开始就是想写个几万字的小甜文,结果写着写着觉得如果这是个完整的世界的话,有很多故事可以写,而且我也不太想单纯的把宋瑶瑶写成一个,嗯....单存被庇护的幸运儿。剧情部分就当是以后这个世界的一些基础设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