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定被监管在C城监狱的这几天，总是忍不住去回想那一天发生的事情。
先是先后直面张泉生、秦副长，和……老头子的死亡，后是被自己的下属被刺。这恐怕是他活到现在为止的人生中，最绝望的一天。
这座监狱在基地建立初期是专门用来关押天选者的，除了当初秦立山的“诅咒”之外，物理上也被改造得像是一个滴水不漏的铁通，被关在里面的人是见不着光的，黑暗中，他眼前总是会闪现那天陶桃指认他时，惊讶，苍白，甚至满眼泪水的脸。
视线跟他对上，泪水之下似乎涌现出一丝抱歉，又转瞬即逝。
基地里的人对此都难以置信，但是那天，他在宴会后确实又单独去找过张泉生一次，被监控清清楚楚地拍了下来，但那是因为在他觉得海城人行迹可疑的基础上，陶桃又在接到张泉生之后单独跟他说，在张泉生身上闻到了那只标记过的三型丧尸的味道，他才想着要去确认一下。
张泉生给他开门的时候，人还好好的，他也没看出什幺反常，只好先按兵不动，谁成想，他离开后没多久，甚至自己都还没走到家，基地的警报就被拉响了。
他都说不清楚到底是怎幺一回事，但是海城的人坚持要他们给个说法，他只能接受暂时被关押起来。
寂静无声的关押中，他想起，陶桃这丫头好像是两年前投奔来C城的，从他接手维安组开始就一直在这里。比起裴珠和其他人来说，除了性格跳脱一点，几乎没有什幺毛病，一直都很让他省心。他实在想不通，为什幺陶桃要做局诬陷他。
囚室的门被打开，习惯了黑暗的眼睛乍一接触到亮光，被晃得有点睁不开。
让他有点意外的，来给他开门的是纪挽月，她手里拎着一个餐盒，就算在监狱里她的身姿依旧娉娉婷婷，靠近了，先带来一阵香风。
“纪姨……”
“诶，这几天委屈你了。你放心，我们基地的人都是相信你的。”
她将食盒放到他面前，洁白无瑕的双手握住他垂在身前的手，将筷子塞到他的手心，又在他的手背上拍了拍。
“先吃饭吧。”她说。
她带来的食盒里装的是精致又好消化的点心，卖相极佳，但是现在他实在是没什幺胃口。
筷子扒拉了一下，最后还是放了下来，没忍住，问出现在最关心的问题：“我师父……还有张泉生和秦叔的事情，怎幺样了？”
纪挽月叹了口气，拿他没办法似的看了他一眼，回道：“我本来想等你吃完了缓口气再跟你说的，既然你这幺着急，那我们先聊正事也无妨。”
“小闻，这次的事情，是我们被海城和那只三型摆了一道。”
“我派人去检查过张泉生的尸体了，结果是，张泉生的身体在被捅那一刀之前早就行将就木了，就是一口气吊着，那一刀甚至说得上是给了他一个痛快。”
闻定听到这话有点意外，皱起眉，问：“怎幺会这样？是什幺导致的？是那只三型做的？”
虽然从表现来看，和三型丧尸在废村表现出来的异能并不太像，但是三型丧尸的异能都异常强大，这或许也只是它能力的一方面也说不准。
纪挽月却摇了摇头，说：“不，我派去调查的人告诉我，张泉生的身体处于这个状态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而且还是身体全部机能都在受损崩溃，外表看起来还没什幺，但是内里早就千疮百孔，这种情况……”
剩下的，她就算不说出口，闻定在听到“千疮百孔”这个词的时候，联想到他的异能“低处流”，脑子里也飞快闪现出了答案——异能的副作用。
异能都不是没有条件的，效果越是强大的异能，限制或者条件就越苛刻，消耗也越大，他从前以为张泉生的“低处流”也有着相当严苛的使用条件，只是被他隐藏得比较好。但是现在看来，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低处流”强大就强大在没有任何限制和条件，但是会反噬到异能持有者本身。
这就像是一种平衡机制，也是为什幺三型丧尸会那幺强大的原因。三型丧尸的异能和人类幸存者比起来就像是不讲道理一样。
纪挽月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已经想到了，声音压低下来，话锋一转：“那你说，海城的人，或者说他亲哥张海来知不知道这件事？”
他是死亡当天才来到C城，并且还是从海城的传送通道过来的，他亲哥没道理不知道他的身体状况，如果他千疮百孔的身体是由他自己的异能导致的，那让他来C城执行大规模使用“低处流”的安全演练计划，只会加速他的死亡。
但是张海来还是让他来了。
这就有点匪夷所思。
“纪姨，您的意思是……”闻定迟疑着，有些不敢确信自己心中的那个猜想，如果真是那样，那跟他朝夕相处这幺久的陶桃，岂不就是海城派来的内鬼？
“嗯，”但在他的注视中，纪挽月还是点了点头，接下来的话也肯定了他的想法，她说，“张海来心够狠，想榨干他弟弟死亡的最后一点剩余价值，来我们这儿碰瓷了。”
“我也是后来才发现，潜入我们基地的那只三型，还是我末日前的旧识，当初在那场大雨里他是第一批被感染的，我眼睁睁看着他出现了丧尸化的迹象，我当时也没办法，只能结束了他的生命。他现在恐怕是回来报复我了。”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他是怎幺做到跟海城达成合作的，但是故意潜入城中，拖到海城有理由将张泉生送过来都没得跑，也是老秦着了他们的道，现在想来，难怪呢，那幺爽快就愿意借人给我们。”
她说着，声音里染上些愧疚：“……抱歉，是我连累了基地，连累了李首长和老秦。”
“不，纪姨，不是你的错。”闻定连忙安慰道，在末世初期，能果断结束被感染者的生命才是最好的做法，毕竟谁都想不到那个被感染者会变成三型丧尸，只是，“……张泉生的事情我大概能理解了，但是我师父和秦叔是怎幺回事？”
要碰瓷的话，让张泉生死在这里就足够了，为什幺还要杀死李守一和秦立山？
纪挽月的声音顿了一下，接着，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想想，现在我们基地的一把手二把手都死了，连你都被诬陷入狱，整个就是群龙无首的状态，海城那边一把事情闹大，我们是不是只能被牵着鼻子走？”
纪挽月看向他，言辞恳切：“小闻，现在我们基地只能靠你站出来主持大局了。”
闻定被她说得一怔，不要说他的责任感也不允许他什幺都不做，单就是他师父被杀的仇，他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但是，他总觉得还有什幺地方不太对劲。
然而，他还没把心里那点不对劲思索明白，就听纪挽月又开了口，边说，还边抹了一下眼泪：“那只三型，不只是杀了你师父，还把我的纪知也抓走了。”
“什幺！”闻定不由自主地拔高了声音，“为什幺？”
纪挽月还在抹着眼泪，说：“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为了报复我吧，我的乖乖……也不知道会被他怎幺样。”
眼泪被擦掉，她擡起眸，泪眼婆娑：“小闻，不管怎幺说，现在最重要的是，那只三型，还有他背后的海城是我们共同的仇人，我们要对他们复仇啊。”
她凑近了，重新握住闻定的手，温热的体温顺着手心传递过来，就像是在给他力量一样，一双狐狸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说，“他们想在谈判桌上让我们割地赔款，但是没关系，我们大不了就把桌子都掀了。”
“打起来就好了。”
闻定喉头滚动着，脑子里，浮现出的是老头子躺倒在地上，胸前还插着刀，面色灰白毫无生机的画面，还有几天前最后一面时，面对他逃避的目光，纪知疑惑的模样，他甚至还什幺都没跟她说。
表情一点点变得凝重，最后，在纪挽月殷切的目光中，他回握住了她的手。
“纪姨，交给我，我会报仇的，我也会……也会把纪知找回来的。”
女人姣好的面庞，终于破涕为笑。
她再次擡手擦了擦眼角，说：“谢谢你，小闻。”
“不过纪知的话，我自己也有一点想法。”
“关于纪知那孩子，有件事情，那只三型丧尸还不知道。”
“我的乖乖她啊，其实有很严重的幸存者综合症。只要……她自己也会想办法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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