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许期睁开眼时已经接近中午,程晏早已经醒了,亲了亲她侧脸说早安。
程晏果然说到做到,的确是抱着她睡的——说是“抱”可能不太贴切,应该说她“缠”在程晏身上。或许是因为室内冷气开得太足,她在梦里本能地寻求温暖。
说来也怪,似乎在程晏身边,她总是睡得很香。
早午饭过后,她们没有和朋友们在一起,而是单独去逛了普吉镇。老镇不大,她们一家店一家店地逛,咖啡店、手工艺品店、服饰店,许期给吴悦挑了冰箱贴、手工编织包和小摆件,抱了一堆纪念品要去结账时,看见手边有顶五颜六色的帽子。色彩冲击强烈,许期好奇地往头上比划,擡头找镜子,不经意间撞入程晏的视线。
陪人逛街是件很容易让人厌烦的事,有时她陪许秀琴逛街买衣服,等得久了、试得多了,都会忍不住不耐烦,但程晏并没有,顶着太阳耐心地陪她逛了各种乱七八糟的小店。她在挑纪念品时,程晏和老板聊天,视线却落在许期这边,二人对视片刻,相顾无言。
程晏看见她头上的帽子,眼角挂上一丝笑,点头说好看,抱过她手里那堆小玩意去买单。不能刷卡,她掏钱包找现金,又自然地侧身去牵许期的手,说好热啊,等下去吃冰激凌。
仿佛有风探进老店,蓝天白云下,花花绿绿的建筑和车辆,她眼中带着温柔的笑意看向自己时,许期心头震颤。
她们……像在谈恋爱。
天气太热了。许期心想。她恍恍惚惚地擡起头,热风翻涌,漫天斑斓色彩向她扑面而来。
两人一人一只冰激凌走出店铺,程晏接到电话,有人要玩尾波冲浪,白老板电话问她要船。
“又不是我的,你直接问Aria。”
“你说啥呢,难道你不来?”
程晏顿了顿,没有立刻答应,先问许期:“她们要玩尾波冲浪,你想去吗?”
冲浪在许期看来已经属于“极限运动”的范畴,此前她从来没接触过,有点不好意思:“算了吧……我不会。”
“许期姐?是许期姐吧?没事,这个很简单,小珂那种都能直接上手。”电话那头的白老板听见了,声音从扬声器传出来,“可以请教练,我刚好认识俱乐部一……”
“请什幺教练,我不就在这里吗。”程晏打断了她的话,侧头看着许期,“你如果想玩,我教你。”
白老板一顿,立刻捧场:“对啊对啊,我就是她教的。”
程晏嗤笑,拆台:“你少污蔑我。你那半天站都站不起来的水平,怎幺可能是我教的。”
“不是,晏子啊,我好心帮你打造人设,你不领情就算了,怎幺还恩将仇报呢。”
“我什幺人设用你打造。”
“磨磨蹭蹭的。到底来不来?”
程晏不理她,往后靠坐进店外的藤椅,伸手往许期腰上一捞。等许期反应过来,已经被抱着坐在了她腿上。
“想去吗?今天天气不错,日落在海上看,应该更漂亮。”程晏把手机拿远了点,轻声说,“不想也没事,我们再逛逛,晚上可以找地方吃点东西,喝一杯。”
虽然周围没人,但这种姿势私下里就算了,公共场合,许期还是有点别扭。她听说过这个项目,想尝试又怕丢人,几经摇摆内心已经跃跃欲试,先确定道:“你教我吗?”
程晏笑笑:“包教包会。”
许期攥住她的衣角:“那我们走吧。”
造浪艇停在码头,是一艘漆成天蓝色的船,上船前程晏给她挑了一块冲浪板。
沙滩上的游客甩在身后,今天冲浪的海上只有她们一艘船。下午太阳依旧很晒,许期穿的是长袖泳衣,小珂连泳装都没换,防晒衣一裹靠着打盹,白老板喊她,她惜字如金地吐出一个“晒”字,墨镜一戴,不理人了。
虽然坐她旁边压力不小,但许期心里有点羡慕她这种个性。她去船尾看海面上的程晏,在船上走得摇摇晃晃,感觉程晏在冲浪板上比她在船上站得还稳,浪花之上来去自如,像一只追逐浪花的海鸥。
她们带了教练,有朋友是第一次玩,泰式中文间夹杂了各种七扭八扭的几哇乱叫,许期听得想笑,感觉再多看一眼就要晕船,起身去船尾找程晏。
程晏上船之后先去拿饮料,顺便被白老板拦住聊了几句,后者正说到小珂的签证即将到期,正事处理的差不多,过两天就该回家了,以后回不回国还要看安排。程晏随意嗯一声说已经知道了,问她打算怎幺办。
“我肯定跟着她啊,我的工作反正在哪都一样。”
“那你国内的东西呢,不要了?”
“你这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有什幺大公司离不开我本人呢。”白老板乐得不行,“几个小店找人看着呗,或者转出去。前几天还有人说想把那书店盘下来呢,我还没回……哎,许期姐来了。”
许期在她们身后,没好意思打断谈话,刚听到她想把书店盘出去就被发现了,正心想这是不是应该算偷听。程晏擡头,朝她摊开手:“橙汁,椰子。”
“椰子。谢——”许期下意识就要道谢,被她瞥了一眼,顿时膝盖发软,剩下的音节艰难地打了个转,“——歇够了,来吹吹风。”
程晏只垂眼笑了笑,未置一词。
白老板把冲浪板往她怀里一推:“许期姐你来,我等会去看着小珂,她怕晒。”
“啊?我……这就……”许期刚刚还好,一摸到冲浪板忽然没来由地紧张,“我还没准备好。”
“擡手。”程晏上手给她整理救生衣,随口问,“普通的冲浪玩过吗?”
许期听话地擡起手臂,摇头:“不会。”
“其他的板类运动呢,滑雪、滑板?”
“……也都不会。”许期摸了摸鼻尖,“小时候玩过滑板算不算?有把手的那种,滑板车,这样。”
她双手一扭,比划了个骑滑板车的动作,白老板笑出声来:“看不出来,你还挺幽默的。”
“谁能有你幽默。走开。”程晏一把推开她,扯下头上的发圈,随手拨开湿漉漉的长发,手绕到许期脑后给她把头发绑成马尾,“没事,不会也好。这个很简单,不会游泳都没关系。”
许期立马举手给自己找补:“那个,游泳我还是会的。”
“那就更好了。”
刚刚在陆地上程晏已经教了她基础姿势,怎幺拉绳子怎幺拿板、什幺时候蹲什幺时候站,全程没给教练上手的机会,临下水,又带她复习了一遍。可抱着冲浪板脚还没触碰到海面,看着程晏和开船的朋友挥了挥手,许期莫名其妙有些畏缩。
她犹豫了一下,拉了拉程晏的手腕。
“我……有点害怕。”
“没什幺好怕的,有我在呢。”程晏擡手揽住她的肩,笑着安慰,“如果你掉下去了,就松绳子、双手抱头,别碰水下的东西,原地等着,我第一时间回来救你。”
白老板在一边煞风景地嚷嚷:“就是啊!你老婆属美人鱼的,你就算掉进马里亚纳海沟,她都能潜下去把你给捞上来!”
一阵沉默。
许期怔了怔:“什……”
“景珂!别装死了!”程晏忍无可忍不想再忍,朝一动不动的小珂大喊,“快把她牵走!”
许期第一次见她恼成这样,看得出来如果不是位置不便,她简直想甩手把白老板扔下海面——小珂骂骂咧咧地被叫起来,几个朋友笑成一团。许期也被逗笑了,转过身才发现程晏正注视着她,视线相触,又侧过头去了。
满船的笑声洒向天边,海天一色,勾勒出她的侧脸。
许期恍惚一瞬。
“别管她们。”程晏捋了把头发,若无其事地把话题拐回来,“掉下去很正常,按我说的做就行了。”
“其实,不是怕掉下去,”许期抿唇,小声说,“我怕我学不会。”
她从小就没什幺运动天赋。八岁时学自行车,别的小孩学两三天,她学了一周还是保持不了平衡,教得许秀琴耐心全无,几次在小区发火引得楼下阿姨都来劝,最后她学了两周学会了,到现在膝盖上还依稀可见残留的疤痕。十岁学游泳,是在水上乐园,起初许秀琴教她游泳也只说“随便玩玩”,可教着教着又发了火,好不容易出来玩的一次回家时气氛僵硬,隔天,许秀琴带她去报了游泳班。
程晏不说话了,过了一会,把她一缕刘海别到耳后。
“学不会有什幺关系,你是来玩的,又不是来上学的。”
“万一学不会,你就白教了……要不,你去玩吧,我就在船上给你拍照。”
“这个想法不对。”程晏纠正,“哪有‘白教’这一说,教你的过程中我也很开心。”她顿了顿,隐晦道,“而且,你很好教。”
许期想到程晏都教过她什幺,脸色慢慢转红。
“……我说正经的呢。”
“好了,放松点宝贝,”程晏捧起她的脸,笑着哄她,“你听我的就行了,别怕啊,开心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