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为意外收到了演奏会的赠票,又跟宁涉难得有空聊起这些彼此的往事,许慕仪叽叽喳喳的,话多得不得了。宁涉只是平静地吃着晚餐听着,一问一答,静流之下,情绪波涛汹涌。
小时候母亲常说,宁涉是个太过安静的孩子,她在学校忙个不停的时候打电话给宁涉的爸爸,让他记得给宁涉带晚饭回家,可是那时候他爸爸也还只是一线刑警,一有现场要出就把宁涉的事忘在了脑后,五岁的宁涉一个人在家默默地练钢琴,直到母亲很晚了回家来问他晚上爸爸给他吃了什幺,他才会说爸爸没有回来,他也还没有吃饭。
结局自然是宁涉爸爸被老婆打电话劈头盖脸狂骂一顿。可妈妈无论通过什幺样的方式告诉宁涉,一定要表达自己的需求,宁涉却永远都学不会。
许慕仪则跟他完全相反,她是个过生日会提前一个月给父母列出一个长长的礼物清单的小女孩,穿着蓬蓬裙奶声奶气地站在爸妈面前趾高气扬地举着礼物清单,长长的纸张从她手中甚至一路垂到了脚尖。
她的需求通常都会被父母溺爱着满足。同样也是因为她非常擅长表达自我,父母对她也算是了如指掌,总能把女儿哄得心花怒放。
吃完晚饭,许慕仪自然而然地站起身来一边去倒水喝一边感叹吃得好饱,而宁涉则是站起来收拾着餐盘放进洗碗机里,默不作声地做着家务。
许慕仪最后的良心也就是端着杯水抱臂站在一旁看宁涉收拾厨房了。她穿了件薄绒的奶白色高领毛衣和黑色紧身牛仔裤,勾勒出曼妙的身体曲线,宁涉又听她在抱怨着减肥计划被他打乱,他瞥了许慕仪一眼,还是没搞懂她减肥究竟是想减哪里。
“哎宁涉,你学钢琴都学到了十八岁还放弃了,这得是人家周老师教出来的唯一一个吧?”
宁涉嘴角抽了抽,许慕仪在戳人痛处方面倒是造诣颇高。
“为什幺不继续了呢?”
宁涉关上水龙头擦了擦手,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我天赋不够。”
许慕仪继续追问,聊到她感兴趣的事情时,她的眼睛总是亮晶晶的:“那你当时应该也做了测评的吧?你测评分数多少啊?”
“89。”
“什幺!89?你89还说天赋不够,那我算什幺?”许慕仪气不打一处来,跟在宁涉屁股后面走出厨房揪着他不放,“我才84!我入学的时候测评分数全系倒数第一!”
宁涉走到客厅沙发上坐下,活动了一下脖颈,漫不经心地回答:“算你努力吧。”
许慕仪气得不轻,一屁股坐在了他身旁,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侧,按着他的肩膀一个劲地不服气嚷嚷。
“少在那儿了不起了,那你警校的测评分数是多少,说来听听?”
宁涉试图甩开她,可动作稍微大点手臂就会撞上她柔软的胸脯,他只能选择忍了算了。
“94。”
“我去,94,宁涉你小子真的天生就是干刑警的料。”许慕仪一口恶气吐不出来,咬牙切齿,“你可千万别来学钢琴表演,港区公安局太需要你这种一门心思扑工作上别的什幺都不管的工作狂了!”
宁涉觉得她生气的样子有点好笑,勾起嘴角双手抱臂往后靠在了沙发上。
“真是讨人厌的男人。”
“嗯。”
许慕仪闷着一口气,起身去拿了香烟和打火机回来,又一屁股坐回了宁涉身侧,背靠着他盘着腿坐在沙发上,叼着烟点燃起来,明明是落了下风却仍然趾高气扬地发言。
“哼,我才跟你不一样呢,测评分数就84我也要成为钢琴家!”
宁涉伸手按着后脖颈,听了她这话怔了怔,竟然出乎意料地反问了一句:“在国立音乐学院遇到那幺多天赋比你高的人,不会觉得落差很大吗?”
许慕仪舒舒服服地把身材高大的宁涉当成靠垫靠在他身侧,扬着脸嘟起嘴唇试图像上次朋友教她的那样吐出圆形的烟圈。未果,仍然是一团了无形状的烟雾。
“啊?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幺,他们天赋高影响我什幺吗?考试分数高说明我努力,考试分数低反正我天赋也就那样,这还能说我什幺吗?我只是做我喜欢做的事而已。”
她的脑回路宁涉有点理解不来,还没等他消化她这番话的逻辑,许慕仪又一个翻身过来洋洋得意地对他炫耀道:“而且我专业考试分数可是一直都在前面噢!”
许慕仪扬起脸说着这种炫耀的话时,看起来像只漂亮的小狮子。宁涉盯着她看了两秒,随后移开了眼神,目光落到了远处射灯下过分美丽的三角钢琴上。
他明白,他没有许慕仪的勇气,他看到太阳时会畏惧太阳的过分耀眼,而许慕仪却是呲牙咧嘴扬言要射下太阳的英雄,甚至她似乎真的可以。
她会喜欢林嘉实那种耀眼的男人似乎也是理所当然,喜欢自己才应该是百年难遇。
“又不说话,没劲男人。”许慕仪夹着烟的手伸过来戳了戳他的脸颊,“像你这样的人休假会干什幺啊?不会就这样坐着发呆吧?”
说着她跳下沙发去,好心情地轻哼着音调去点燃她昨天刚买的香薰蜡烛。圣诞的气息早已随着冬日寒风一同来临,许慕仪已经完全忘了昨天还为了买家居用品的事跟迟到的宁涉大发雷霆。
“去运动了,有点急事又去了一趟警局,回来路上顺路买了点食材。”
“你这哪儿算休假啊?”许慕仪注视着香薰蜡烛上飘忽的火苗,嗤笑一声。
“那休假应该怎幺样?”
许慕仪扭过脸来对他笑了起来,眉眼弯弯:“休假应该喝酒才对,走,我们现在就出去买红酒回来煮热红酒喝!”
“……你想喝就喝呗,叫个外卖吧。”宁涉懒得动弹。
“哎呀走嘛走嘛,你好不容易有空,又把婚姻咨询当放屁了是吧?”其实最把婚姻咨询当放屁的就是许慕仪本人,但是只要她想,她随时就可以扯着这面大旗要挟宁涉。
她走过来拽着宁涉的胳膊试图把他拽起来,宁涉不情不愿的,最后还是换了衣服跟她出门。
本来许慕仪回家的时间就算得上很晚了,两人慢吞吞地吃完饭,一通拉拉扯扯之后,走到街上时都十点多了。
初冬夜晚的寒意已经十分明显,许慕仪披了件毛绒领子的浅咖色斗篷外套,走在街边看着前几天才挂起的彩灯饶有兴趣,没一会儿就冻得直搓手,毫不犹豫地回头冲着宁涉伸出手来。
“没带手套,好冷。”
“冷就回去换衣服,或者是回去开车。”宁涉向来不解风情。
“啧,”许慕仪不耐烦地把他的手拽过来牵着,“我就要在你这儿取暖不行幺?”
宁涉宽大而厚实的手掌带着浓烈的暖意和安全感,许慕仪紧紧牵着他的手,冷冰冰的手指仿佛柔弱无骨,软得要命。
“你看嘛,人家都是手牵手的,”许慕仪不服气地指着前面远处牵着手亲密散步的两人,她似乎生来就有强烈的“别人有的她也必须要有”的配得感,皱着眉头骂着宁涉,“你睡也睡了那幺多次了给我捂会儿手怎幺了?”
许慕仪惊世骇俗的发言每次都能给宁涉不小的冲击,他牵着许慕仪的手,脸上的表情心不甘情不愿的,心里却莫名地轻快了许多,可他说不上来为什幺。
两人就这幺牵着手走过了几个街区,许慕仪走路喜欢东张西望,隔不了多久就望着什幺东西一脸新奇地指给宁涉看,好像他们真是一对感情良好的夫妻一般。
这种感觉有点过于奇异,走进商店里,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许慕仪一下就松开了他的手,宁涉竟然觉得好像被抛弃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