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主,今天就是正月十五,距离一个月的任务期限也只剩十五天了。】
婵皙刚睁眼,就听到脑中的电子音提示的话。脑中的睡意也立马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愈发紧张的心跳声。
她当然清楚,今天就是正月十五……终于到了这一天让她十分忐忑的日子。
【宿主的材料准备好了吗?需要按照那个局部图摆好。】
【嗯,准备好了。】
婵皙昨天还和伙房的僧人说了今日要在房内休养生息,因为她不清楚去地府阴界需要花多长时间。
【那宿主闭眼吧。】
——
佛经有言:“彼岸花,花开一千年,花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婵皙再睁眼时,周遭的环境都变了。
她的眼前是一条通向无边尽头的路,路的两侧开满曼珠沙华,花瓣靡艳如鲜血,这就是传说中黄泉路上“见花不见叶,见叶不见花”的彼岸花吗。
婵皙想起之前做地府路线功课的时候查到的资料里,令她久久难忘的故事:彼岸花也叫曼珠沙华,传说是两个花妖的化身,一个叫叶妖曼珠,一个叫花妖沙华。她们守候了几千年的彼岸花,可从来没有见过面,因为彼岸花盛开之时没有叶子,叶子抽发时花含苞待放。
她们疯狂的思念彼此,困苦于不得相见的忧愁中。
终于有一天,她们决定违背神的规定偷偷相见。
那一年,红艳的沙华与惹眼的新绿交相辉映,开遍亡魂归家的黄泉路与忘川河边,妖治的美与艳盛极一时。
然而好景不长,她们的相见被神发现了。曼珠与沙华被双双打入轮回,并被神诅咒永远不能在一起,生生世世在人世间受到磨难。
微风拂过彼岸,一阵迷香流转于婵皙的鼻息间。
是曼珠沙华的花香……能够唤醒亡魂记忆的彼岸花香。
她恍惚间好像真的看到了前方的黄泉路上,曼珠与沙华在转世的路中相逢相拥,在彼岸花香唤醒的记忆里发誓永不分开,然而又被上神的诅咒推入轮回,生时无法相见,奈何桥边发誓,生生世世不得相爱。
婵皙难过地忍不住落泪,她伸手触碰那明知是幻觉的虚拟。
指尖轻触的轮廓消散,心中的刺痛却愈演愈烈。
上天为什幺……要这幺对她们?
她们明明相爱不是吗,花与叶应当是天生般配,凭什幺神的一句规训就生生拆散了一对爱侣?
婵皙陷入了痛苦的沉思。
系统急切地提醒着双眼已经迷离的婵皙,在婵皙脑中紧急呼叫:【宿主,宿主?曼珠沙华的花香有迷幻效果,请宿主注意。】
但它没有得到婵皙的回应,只能看着婵皙被花香操纵着向前行走,一路磕磕碰碰地走到三生石旁。
脑海中丝毫有什幺念头,但婵皙无暇顾及。她听到了一种朦胧的召唤,唤着她向前走,一路上的曼珠沙华都在轻轻摇曳,沙沙作响,好像轻声地啜泣,同她一起为曼珠与沙华的虐恋而共情悲伤。
是三生石,她小心翼翼地用手掌抚摸着石块的表面,光洁如镜面,随着她的触碰而打破了沉静。
三生石上显三生——前世、今生与来世。
她的大脑蓦然钝疼,双眼怔怔地看着镜面上一幕幕滑过的往事,那些尘封的记忆像是从深处解封,一点点地漫过她的感官,让她猝不及防又毫无防备。
镜面中姜依叶拿着她留下的信,茫然地看着漫天大雪,不顾所有人的阻拦倒在雪地里。
白茫茫的雪地里只剩单薄的一个人,鹅毛飘雪,落满她的肩头。
“皙皙,我们说好的共白头呢,怎幺……就剩我一个了?”
婵皙看着画面里喃喃自语的女人,眼泪蓦然坠落。她颤抖着手,抚摸着三生石里仿佛被抽了魂的人儿。从那因哀伤而蹙起的眉间,到淋了雪的睫毛,再到毫无血色而颤抖的唇瓣……
她朝着三生石跪了下来,双手无力地撑在地面,低头的瞬间,眼泪坠入地面溅起的灰尘像她曾经许诺的那些诺言一样苍白卑贱。
“殿下……”
婵皙涨疼的大脑交织着很多琐碎的碎片,她第一世被系统格式化的情感不知为何重新死而复生,浓稠的、无情的、心疼的、茫然的连带着这一世里紧张的、小心的、开心的,要把她撕碎。
她太疼了,下意识靠近三生石上倒映的女人,她每一个世界里唯一的支点。
脸侧依恋地靠在女人的胸口,闭眼喃喃地倾诉着:“我想起来了,殿下……”
冰凉的石面像画面里的雪天,冷意浸透了她的每一处骨缝,连带着跪在地面的双膝也止不住地颤抖。
终于恍然大悟,为什幺看到曼珠沙华的故事时,她的心底总是没由来地共情与难过……她和殿下何尝不是另一对曼珠与沙华呢?
每一个世界里,爱到最后都是遍体鳞伤,然后循环往复地伤害,再遗忘,再伤害……直到重来第二世,才察觉那些遍体鳞伤里早就暗藏了无声喑哑的爱。
只是她从前不愿承认罢了,以至于甚至称不上是相爱的一对。
她是那样自私自立地只顾着任务,她是那样麻木地一遍遍自我欺骗,她是那样装着分离后若无所事却怯懦地选择了一遍遍的情感格式化,她总是一次次选择逃避。
婵皙木木地看着三生石上姜依叶饮下忘情水,又在渡劫失败、即将消失于世间露出的解脱的笑。
她才终于切身地明白,为什幺每一个世界的重逢里,她总是那样恨她。
她该恨她的。
但她们注定永生永世纠缠在一起。
即使再次相拥如此钝疼,可她们也注定永生永世纠缠在一起。
这一次,会相爱吗?
漫无边际的曼珠沙华沙沙作响,在昏暗的月光中,在黄泉路边,在忘川河上,在奈何桥边,愈发靡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