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前路被送亲的队伍占着了,许是要慢些。”
“无碍。”
老者握着缰绳仔细驱马前行,一旁的护卫也都将长刀放到了马背上。
缓行片刻,老者倏而笑道:“说来也巧,第一次见着姑娘那日,也有这样的喜事。虽说那时候是姑娘替了人家出嫁,为的还是抓妖,不过礼数倒也周全,瞧着和今日还颇为相似。”
傅九城挑开车帘向外看了一眼,乡道狭窄,红色的队伍绵延无尽,分明像是一把入腹的刀。再低头打量怀中小姑娘,脸庞上已是浮现出异样的潮红,温软身躯渐渐发烫。
许是觉着他的衣袖冰凉,这会儿抱着就不撒手了。
傅九城擡手复上她额头,不想一下遮了半张脸。长长的眼睫抵着他的掌心扇动,一下一下,像是舔水的初生幼兽。小巧琼鼻下,微微张开的嫣红双唇便似晨间沾着薄雾的花瓣,将将盛开,最是娇艳。
对一个中了千娇百媚的人而言,她倒是过分乖巧了。
东珠刚醒来时脑袋还有些沉,躺着缓了好一会儿才从榻上坐起。
又是一间陌生的屋子,只是看屋内摆置,可比她和怀仁找的那家客栈好多了。
但她之前不是正和三皇子聊着东洲的吗?
呆呆地想了会儿,东珠脸色忽的转白。一把抽出软鞭,跳下卧榻的同时鞭风后扫。
屏风应声而碎,就连卧榻都被切去一角。
听见动静的东珠又呆住,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回头看了满地狼藉,满目震惊。
她的修为什幺时候这幺高了?
试着运转灵海,一下惊得要跳起来。她居然、居然三重境了?天知道她在二重境上卡了有多久。不说小锦,就连怀仁那小子前几年都三重境了,就只有她,仿佛是被栓在了二重境上。她在修行上是没什幺野心,可不代表她就乐意一直原地踏步。
东珠收起鞭子,站在门口等了会儿,连着几次深呼吸后还是选择一脚踹开了房门。
豁然开朗。
不是客栈,也不是县衙。
一路找出去,不想最先看见的人竟然……是他。
东珠停下脚步,不知不觉把下唇咬到泛白,直到身边有侍女经过询问,她才乍然回神。
脚下生风几步到了傅九城面前,她握着不知何时又抽出来的鞭子问:“你做了什幺?这是什幺地方?为什幺我的修为……变了?”
“跌了还是涨了?”
东珠一愣,别扭得不想承认,声压得低低:“涨了一点点……”
傅九城擡眸,目光落在她面上似笑非笑,又像是在打量:“一男一女过了一夜,修为大涨,还能有什幺法子?你这幺聪明,怎会不知?”
东珠僵住,半晌没能从他这张脸上回神,明明还是同样的模样,怎幺和那晚初见相差这幺多?等等,一男一女?突破境界的是她,那女的就是指她了?男的呢?男的是谁?
东珠死死盯着他,什幺叫一男一女过了一夜?
雪白的面庞不知不觉染上了绯色,东珠攥着鞭子气呼呼直咬牙,一跺脚便头也不回地跑了。
老者端着茶水走近,摇摇头:“大人若不想姑娘牵扯其中直言便是,又何苦说这些来吓她?”
“她若是真的聪明,就不会让我再说第三遍。”傅九城端起茶,语声淡淡,“青阳那什幺动静?”
“三皇子昨夜已动身离开。虽没有过州府,但遣人送了封给王大人。”
“那小子呢?”
“并没有在三皇子的队伍里。毕竟只是件小事,想来三皇子也不会时刻记着他。再过个几日,等大人准备走了,再遣谢浔他们去放人也不迟。”
傅九城垂眸不语,他所知晓的三皇子青阳,可不是这样宽容大度的性子。
而一气之下跑出去的东珠等离了许久方捂着怦怦跳的心口停下。左想右想,还是不太放心,遂寻了个隐蔽路口,给小锦传信。
小锦比她厉害多了,一定知道关于双修的事。
信笺送出去后,东珠忽然想到,她现在都三重境了,阳平县小小的大牢还能拦得住她吗?
说动就动,东珠再不迟疑,眼下时辰尚早,带出怀仁还能在回千山殿之前吃顿好的!
半个时辰后,她又一次站到了阳平县牢狱之外,昂首挺胸:“怀仁现在何处?”
两个守卫一见她顿时头大:“姑娘,难道你没去找三皇子吗?你弟弟他早就不在这里了!”
“什幺?这不可能!他不在这还能在哪?”
“我们骗你做什幺?”守卫苦口劝道,“早在前两日,三皇子身边的亲卫就把人带走了,我们还当是你去找贵人求了情。”
前两日?不就是三皇子让她介绍东洲的那日?再想起当日他那故作姿态的模样,简直恶心死她了!
这里就没一个人是好的!
然而,愤怒中又藏着一丝侥幸,也许……是这两人骗了她呢?
“我不信!”东珠一鞭子将两人抽开,趁他们反应之前冲了进去。
忙乱的脚步声混着长枪短剑的兵戈声在身后迅速追来,东珠却毫无所觉,仍旧一间间的牢屋找过去。
没有。
不是。
为什幺没有?为什幺怀仁不在这里?
“大人,王大人送来了宴请的帖子。”
傅九城随意扫了一眼,再擡眸,便瞧见了几步之外的小姑娘。
“怀仁不见了。”
“我找不着他……”
“你为什幺不救他?你不是我们的九叔吗?怎幺就不肯救救他?”小姑娘哭得厉害,委屈中带着失望,还有难掩的害怕,“我找不到怀仁了……”
傅九城擡手退了老者,随手将拜帖丢下。月光泠泠,他眉眼亦无波澜。
终究是年轻,这样容易就陷入了绝望。
次日清早,睁开眼的东珠翻来覆去在榻上滚了许久。
昨晚在傅九城面前哭得稀里哗啦,最后也不知找的哪间屋子就睡了,她甚至不知道是不是傅九城给她带过来的。
东珠掀起被子把自己蒙了进去,现在想想还是觉得丢脸,她怎幺能在他面前哭成那样?
小锦的回信就是在此时抵达。
东珠勉强打起精神拆了信。
信里提及逍遥宗,小锦告诉她,这个从东洲消失的宗门一直以来修行的就是双修道。
东珠略有些懵,既然逍遥宗整个宗门修的都是双修道,那应当也算是正当的修行之法罢?
继续往下看,小锦又提及凡间夫妻,人间敦伦,行的亦是双修。
东珠惊讶,这样的修行之法凡间普通夫妻也会吗?是不是入门比较简单?不对啊,倘若他们都修了双修道,为何她察觉不到身边有任何灵力波动?也没瞧见几个同道中人?
东珠碎了信,犹豫片刻,还是离开了房间。小锦说得太过含糊,她得到的线索实在有限,根本不知藏在双修二字之后的门门道道。
站在门前等了好一会儿,终于出现个落单的侍女,她一把抓住人,悄声问道:“这城里有谁了解双修之法的吗?”
侍女:“……”
以为是自己没说清,东珠压低嗓音又重复一遍。
侍女神色很是怪异地看了她一眼,迟疑道:“……美人坊?”
没听说过呀。
东珠又问:“方位几何?派中有哪些厉害的人物?”
侍女面色红得似要滴血,神色比方才更为复杂:“大概……是那位花月夫人?”
再想问,侍女却急着走,东珠不得已放人离开,照着匆匆问来的方位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