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上次老魔鬼死得太美好,神之夜现在说话的语气,带了点撒娇的意味。
然而,魔鬼总是很擅长打破幻想。
“数百年前,为破天劫,你我身受重伤。青衿已二过神关,再往后,跟你对抗的,恐怕会是超出常理的存在。我有种很不祥的预感。”
所以,才会急着提前复活。
纵自心看不见暗中的仙子,却能感受到非比寻常的压迫感。
——如果她的感知力没有下降的话,压迫感的源头,在神之夜体内。
之所以收回左眼,是不想散布恐慌。
我会小心的。神之夜无聊地心想:她还以为老师会说什幺?陈词滥调。
纵自心没有继续家长里短,三言两语切入正题:“今夜过后,爱卿还请放下俗事,随我闭关五千年。”
“……”多少年?
也许是对方语气平平,神之夜没有相应的危机感,更多的是震惊。震惊于,整整五十个世纪,魔鬼老师也能说得轻描淡写。
等一觉睡醒,她就得披上法袍,丢下俏生生的新婚丈夫,继续苦修?
就这幺上山,从此不知要无滋无味到猴年马月。
神之夜回想起过去。
天高云淡,月升月落。她曾怀抱书,扛大刀,风里来雨里去。
身边没有亲人、没有恋人。
只有魔法与剑。
只有无忌老师,以及老师制定的匪夷所思的教学计划。
“可徒儿才同子辉成亲。”
神之夜再次试图推开魔鬼。
“成亲又如何?”
魔鬼掐住她的脖子。
声音从齿缝里挤了出来,略显沙哑。
神之夜有些绝望。比起未曾谋面的神罚,似乎是眼前这位更不通人情。
她无奈地提醒老师:
“五千年,太过漫长。”纸上万皇早死了。
魔鬼用力掐着她。神之夜砸进枕头里,颈部像是被套上了金刚枷锁。
与束缚一同落下的,是魔鬼冰冷而缠绻的气息,骑在她身上的少年同她贴得极近:
“你曾发誓终生侍奉王座,侍奉于我。”
少年主动暴露下半张脸,面具只遮挡鼻梁以上的部位。
她的嘴唇带着新鲜的咬痕,像是涂了唇釉。
听到成亲二字,纵自心不小心咬伤了自己。
料想血腥味不可能瞒得过晚辈,索性大大方方亮了出来。
魔鬼脸色极差,擡手擦了擦嘴角:
“既有誓约,我便是你生命的全部。”
在她面前,说什幺子辉。
她们不是早就说好。无所谓是否有家室、从属于哪个家族,排在第一位的,都只能是她这个老师。
吸血鬼抑制呼吸,不敢直视君主带血的红唇。
按理说,魔鬼给了她梦寐以求的一切,无论是力量,还是地位。反过来,她也需要向魔鬼进献一切。
这是跟魔鬼做交易的代价。
她不是舍不得情人。只不过,她一直在用魔法施加干扰,好不容易才将危险的小王子控制到今天。
神之夜恨太阳,太阳的孩子无端坠落深渊,这幺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叫她如何舍得放过。
她军队都集结好了。其余首席随时待命。
唯独将神之曦隔绝在外!她不想他受伤,所以从不准他掺和战争。
偏偏是这个局外人,搅乱了她挟天子以令诸侯,一统天下的计划。
“我明白了。既然闭关是您的意思,我跟您去就是。
“不过我有个条件——”
神之夜恨恨地抓住了纵自心的手腕,将沾染血迹的手指拉到嘴边,动作同样很粗暴,像是抢劫。
当着魔鬼本人的面,她将嘴唇印了上去。
这幺近的距离,她更想夺走魔鬼嘴上的朱色。但她不敢冒犯她。
每次都是这样,她受够了。
娇夫在家,她却要头也不回地跟复活后的老师学习。
朝思暮想的老师就在眼前,她却只能干看着。
最美满的配置,最深刻的孤独。
“我想要您。”痛失爱侣,她要魔鬼做‘替代品’。神之夜探出舌尖,舔过残红,暗暗放肆:“只要您回到我身边,我就放下。”
有失必有得。之后五千年,她不能两手空空。
不等回复,神之夜就甩开了这点诱惑。
怎幺回事。只是想尝一尝老师的味道,差点藏不住獠牙。
最近,总昏昏沉沉的,哪里都不对劲。检查的时候,又没有哪里不对劲。
咽下去的那点血,化为火焰,融化在身体里,像是引爆器。
神之夜仿佛被猛然拽出冰河,精神一振。
也许哥哥是对的。她需要老师。各种意义上。
纵自心掐紧神之夜,随时预备制服这头凶兽。吸血鬼的状况比她以为得更差,她不能再等了。
那个未出世的孩子,会毁了这位魔王。
“去把你的心拿回来。退婚后,青衿想找我做什幺都可以。”她决定暂时支走神之夜,引导她将注意力放在孩子父亲身上。
趁其不备,她来会一会这个充满神性的孩子。
这正中神之夜下怀。她也在找机会开小差。
既然禁闭不可避免,有一个人,她想顺道带上。毕竟,那个人,做了这幺多,不就是想要抓住她?
在这世上,只有她能凭借左眼看到无忌散落的残魂。而她只告诉了一个人所有亡魂的地点,并拜托对方镇守。
神之曦竟敢监守自盗。
不是想见她幺。那好,之后五千年,就活在她的影子里,每晚都只见她一个人。这辈子一次看个够。
暗影世界灰蒙蒙的,小雨淅沥。
神之夜埋在魔鬼怀里,将身体交给这世上最强大的魔法使看管后,放心地分出神识,重返影子。
回来后,她做的第一件事是停住雨。
太冷了。她知道神之曦不喜欢这种天气。
来不及重新创世,神之夜打算尽可能删除会让哥哥姐姐不开心的东西。
空档的街道上,路灯黯淡。只有一个人在屋檐下在等她。
这整个世界,也只有他一个人在等她而已。
她很清楚地记得,神之曦也不喜欢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