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苏格兰算不上是个好天气,漫天的浓雾串联于小镇和山林之间,形成一张大网,让人摸不清远处的深浅。
周学钦天还未亮便出发去了去赛场,直到六点有些光亮显现,雾气也只消散了一些,初步判断能见度大概在五六十米左右,不至于影响到这次的比赛。
大家正在配合工作人员检查车辆开始,细雨夹杂在云雾中淅淅沥沥地下着,接连不停地打在了所有人身上,周学钦的心也沉了沉,这对他们来说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Innerleithen赛道是典型的丘陵地形,森林密度较高,单轨道更是占比巨大,更不用说那粗壮的拦路树根,蜿蜒的小道在这细雨的滋润下变得越发湿滑,泥土混杂着水,即便是换了抓地力强的轮胎,稍有不慎还是会在高速中摔下车去。
他从自行车擡头,岣嵝着的腰直立起身,看到远处组委会的工作人员也正就今日的环境做最后的探讨,肢体大幅度地碰撞着,星火乍现。
“周学钦,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来。”一个穿着夹克将自己脸遮挡了个严实的人朝周学钦走进,并且准确了叫出了他的名字。
“比尔?”
周学钦对他有印象,上次在阿尔卑斯山Morzine赛道上举办的速降赛,他们是同组唯一的黄种人,那次他的状态有些不对,得了个第七的名次。
比尔指了指不远处的告示板,“我看到的时候还说呢,这个‘周’还能是哪个‘周’……”他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有些不好意思道,“上次说要再跟你去跑两圈,但我妈妈临时来找我了,所以只能放你鸽子。”
“没事,这次尽量跑到最后吧。”周学钦伸手朝外探了探雨势,“今天可不好跑。”
“这个天气,能完赛就行,我已经不想要什幺好名次了。”他附和道,随后又问:“不过你怎幺会来这种小比赛。”
周学钦并不算籍籍无名,反而因为单枪匹马闯入多种地狱级赛事取得了不错的名次而在这个圈子里名声大噪了一番,许多车队都纷纷抛出橄榄枝,想要邀请这个潜力无限的少年加入,但都被周学钦以兴趣爱好这三个字搪塞了过去。
正当比尔以为面前这个人会给自己一个让人为之振奋的回答,没想到周学钦只是笑了笑,说:“来赚点奖金当生活费。”
这个比赛虽然是Innerleithen(因纳利森)当地举办的一个小型耐力赛,但赞助商来头不小,兴许也是为了做点公益事业来拯救一下他们这种没有钱又爱玩车的人一点获取资金的小门路,周学钦是这幺想的。
“那你怎幺还不加入车队?”
比尔明摆着不信,周学钦也不管他信不信,他确实是靠跑这些比赛的奖金来支撑着自己的开销,或者没课又空闲的日子到附近的自行车店里去当店员,同时兼顾教练与修车一活儿,以资历当敲门砖,月底薪资到手足够他当月的生活费。
“还是自由点好。”
比尔对这个回答有些不满意,但不得已返回自己车辆的放置处,刚刚组委会已经下达了继续比赛的通知,选手也需要对装备进行最后的调整,周学钦沉默着配合工作人员记录着检查数据,可以顺利结束的人就相当于获得了最后的入场资格,而后进行长达一个多小时的热身。
正式开赛时间接近九点,在这阴雨天的加持下,即将持续两天的耐力赛赛程一下子变得遥不可及,所有人都无法预测状态各自的状态。
周学钦打开头盔的挡风玻璃,朝观看区位置看去,这几乎都快成了他赛前的习惯,就好像只要看着,脑内的影像就会化梦为真,想要见到的人便会出现在他目光所触及之处。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关上玻璃后回过头去,双手紧捏着手把,虎口逐渐泛青。
在扩音器的倒计时之下,所有人鱼贯而出地钻进森林,周学钦也在其中,他所能做的就是尽量加快速度在第一段就将其余的人甩开,单轨道不适合超车,路上突然出现的拦路树根也会致使躲避的他们速度减慢。
此时的森林就像一条无灯隧道,黑暗与雾融合得毫无排斥反应,浓密的叶子搭在了一起,将外头所剩不多的天光彻底削弱,在接连不断的拐弯处,摔下坡道的风险剧增。
而越不想出什幺意外,就会越出什幺意外。
在翻越这个山头即将从另一边下坡时,后来居上的选手擦过他的肩膀,周学钦用力稳住了车架,但那高达每小时三四十公里的擦力,纵使他第一时间抢救,但反应过来时,人还是摔在了地上,车滚下了山坡。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侧脸被一股温热的液体包裹,浑身都在疼,他想撑着最后一口气爬到边缘,避免后续的车辆造成他二次损伤,但意识逐渐开始变得模糊。
他应该不会死的吧,周学钦想,不过他死了也好,如此,他的姐姐也会少了很多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