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蒙蒙,给危机四伏的安城徒增悲伤气息,可潜伏于暗处的人各有各的心思和算盘,正小心观量,以另寻出路。
天刚亮,街头就浩浩荡荡出现一群身穿黑西装戴着墨镜的人,看这规模足有千人,整整占满了整条街,无权无势的路人皆被驱逐在外,只为给一口棺材开路。
镶有金色边角的黑漆棺椁被安放在由百人推着的巨型花车上。
这本是放在绿林社大堂里的一口棺材,会长吴四海亲自擡棺摆放,讲的是不惧生死,为的是威慑四方,只当提前给自己擡棺了,可谁想到竟一语成谶,性命葬送在无名之人手里。
花车后还跟着车队,几百辆豪车披着白布缓缓行驶,豪车每到一个地方,就有很多红绿纸撒在地上。
细细一瞧,撒的竟是真钱,有人踌躇着想捡又不敢捡,终是眼馋,装模作样蹲下系鞋带好悄悄顺走几张。
有几个忍不住诱惑也跟着捡钱,后来就是抢,到最后哄作一团,数个西装男抄起棍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人身上招呼。
“今儿个是吴会长西去的日子,这钱就是碎在泥里也轮不到你们!”
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探出车窗,尖着嗓子朝外喊,捡钱的人被打的嗷嗷直叫,吓得路人纷纷后撤却又不被允许退的太远,老实目送车队离开,不知道的还以为送行的是哪个英雄人物,好不霸道。
围观的人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哆哆嗦嗦站在雨里,小心移着脚,生怕踩到黏在地上的纸钞,这年头,人命才值几个钱,比不得这几张纸。
成海别墅庭院里,一块墓碑立在地上,绿林社真是大手笔,干脆腾出一整栋屋子专用做墓地。
庭院里,人乌泱泱围了一圈又一圈,一眼望去全是黑色,圆心中央大片空地,有几个打着黑伞的人目视下葬。
眼瞅还有最后一铲子土就要埋完棺材,一道纤细身影从伞下冒出,哭叫着“阿爹,阿爹啊。”
下葬被强行中止,但没人敢说半句不是,只因这个女人是吴四海的干女儿——书音小姐。
作为干女儿也是个老实的,只叫“干爹”表明身份,道是不能贪了吴先生亲儿子的称呼,这不,等人死了悲伤过度,才改了称呼哭喊“阿爹”。
笋芽般细嫩的手指还没碰到黄土就被人一把拉回,程明生使唤佣人扶着林书音站回原地,点头示意铲土的继续。
林书音几度哭晕过去,得人时刻扶着才行,斜对面的男人抽着烟吊儿郎当站着,藏于墨镜后的一双凤眼紧紧盯着哭丧的林书音。
猛吸了口烟,不解半点渴。
烟雾飘散,闻到烟味,靠近中心的人忍不住擡头瞅了几眼,看见面容又觉得理所应当,受了四年委屈还得送丧,任谁都会不满,抽烟又算得了什幺。
埋了土,男人连等都不等,黑皮鞋将烟蒂碾进草皮里,冒雨往外出,都不用说,人群有序空出一道路给男人,打伞的人匆忙跟着。
“还下雨呢,陆哥等等我呀。”
进了别墅,一张黑白遗照放在展台中央,下面摆满了花圈,陆渊踢了踢展台,照片被踢的一震歪了位置。
“尸体都埋了,还装这样式。”
张睿吓得连伞也顾不得收了,跑到陆渊跟前忙说,“哎哟陆哥,咱才刚回来,都没站稳让人听去可怎幺好。”
说着将遗照摆好,摆完又嫌晦气在西装上使劲擦着手,打眼功夫,身旁的男人又抽起了烟,自从回了安城,这烟就没断过,张睿只当陆渊是着急。
吴四海一死,绿林社没了头目,中心圈子就那些人,一个个摆的是云淡风轻的做派,背地里早铆足了劲,只待争抢坐高位,早前被吴四海“发配”到宝岛的陆渊相比其他人自然没有优势。
陆渊靠在门板上抽烟,吐出的长烟熏得凤眼微眯,回安城前刚在宝岛收拾完一群人,连夜赶回,两三天没合眼,尼古丁的苦味在嘴中晕开,刺激混沌的大脑,思绪被带回到四年前。
彼时电信技术兴起,听说宝岛有人用电信网做六合彩赚了好一笔钱,吴四海也想做,就让他去了,这一去就是四年,等人死了才回来,或者说是被允许回来。
别看现在这块业务绿林社做得风生水起,可起初并不吃香,电信本就有技术门槛,谁都没有经验,全部都是从零开始。
说的好听是看重,实际就是边缘化,吴四海就是打着让他死的算盘,不给钱不给人,全凭他一人单打独斗,孤立无援,因为生意和当地“同行”起了利益冲突,到宝岛那一年他差点死在那儿。
而这一切除了早埋进土里的吴四海,还是托林书音的“福”,那张小嘴搁吴四海面前不知说了什幺,直接让人笃定他图谋不轨,意图谋害散养在外面的私生子。
陆渊咬着烟嘴,眼睛一瞬不移盯着那个曼妙的身影,不过林书音说的也没错,自己当时确实有这个意思,伺候了老子还想让他给儿子打工,吴四海想的可太美了。
原本寂静的庭院熙熙攘攘,林书音清脆的喊叫尤为明显,陆渊倚着门框没有动,静声看戏。
原来来的是警务处总警司——宋文柏,现年32岁,四年前他被赶到宝岛之后不久,宋文柏入职总警司职位,破例提拔,是历史上最年轻的总警司。
黑白泾渭分明可人心并非一成不变,吴四海罪大恶极,却证据不足,还提前找好了替罪羊,经过审判堪堪服刑三个月,出狱当晚就死在监狱门口,坊间猜测是警局看不下去雇佣的杀手。
宋文柏这次来祭奠是次要的,主要是盘问相关人员情况,尽快查明事实还警局清誉。
如果不是吴四海身份特殊,事关绿林社,也用不着让总警司亲自出面。
墓碑上的白菊被扔在地上,似是不解气,林书音又愤愤踩上几脚,草皮上的雨水溅了一腿。
不远处戴金丝框眼镜的高个男人不禁皱了皱眉,原因无他,他有轻微的强迫症和洁癖,看不得白皙匀称的小腿沾上脏污的泥点。
“你少惺惺作态,干爹刚出狱就被贼人所害,不是你们这些臭条子做的还能是谁!”
“我告诉你,你们一个都别想跑!”
经林书音这幺一鼓动,人群骚动,个个瞪起眼,像是一声令下就能把警局拆了似的。
宋文柏还没说话,戴金丝框眼镜的男人先开了口,“好了书音,警官也是好意。”
话落又对着宋文柏说,“宋警官,吴先生去得仓促,书音情难自已一时急不择言,您能体谅吧。”
“理解。是我考虑不周了,应该过段时间再来祭奠的。”
既然当家的二把手都说行了,那他们这些小喽啰哪还有什幺好不满的,人群安静不过是瞬间的事。
吴四海死了,黎尧暂代会长一职,就算再不满也多少得给点面子,林书音红着眼剜了一眼宋文柏转身走了。
林书音路过身侧,馨香从鼻间一闪而过,虽然很淡但他还是闻到了。
Gucci Pour Homme的经典男香,是程明生常用的那款香水,黎尧不动声色挑挑眉,又很快收敛,邀请宋文柏去别墅一坐。
起风了,烟灰还没等落地就被吹散,“呲啦”一声,香烟在门板上烫出个黑点。
陆渊嘴角噙着笑,还真和四年前搁吴四海跟前“陷害”自己时一模一样,从葬礼开始就在演,要不是他摔过一个跟头也早被骗过去。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女人惯会演戏,不过都是四年前的老套路,也不知道变变花样。
陆渊嗤了一声,“还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