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渐渐挂上头顶中央,帐篷灯下聚拢集合的几簇富家子弟惬意地谈笑风生,半天的时间足够几番人来回认脸露了个遍。
贺简凡和几个高大男人站在烧烤炉前随意地翻转串肉。皮外冒出的油一不小心顺着铁架滴进木炭,火焰倏然滋大,他蹙眉身子微微后仰,手肘猝然撞到了一记柔软的肌肤。
油渍燃起的轻微爆裂声瞬间盖过身后急促的步伐,他僵硬地转过头,目光所及是白月月一双忧虑焦灼的浅眸。
她像是根本没注意到这点细微磕碰,轻扯了扯贺简凡衣服,偏头指向远处慌乱赶来的钱义文几人。
“……钱哥?”
“贺简凡……你有没有贺思佳私人号码!”
营地中心喧哗声渐行渐远,贺简凡愣了一瞬。
“……贺思佳的?”
“陈……他早上跟贺小姐爬山之后电话就一直处于无法接通状态,……我和钱老板打过几次都是无人接听,已经过去这幺久了,我们还是联系不上他……”
白月月泛红的眼眶刺得贺简凡心里有些发涩。
他抠紧手机,低头开始翻通讯录。翻到一半,突然擡起头:“贺思佳也一直没回来?”
白月月唇色突然有些发白。她看向贺简凡,微微点了点头。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电话挂了,贺简凡再按下。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
“你所拨打的电……”
“……稍后再拨。嘟——”
贺简凡唇瓣不自觉地颤动了几下。煞白的脸也难以掩饰神色的慌乱,他赶紧蹲下身翻找背包:“我知道他们最后往哪个方向徒步。”
救急包装备都齐全在包里,他攥起背包走向西边密林。白月月背起背包迟疑了一下,跟着他身后前行。
贺简凡往前急促的脚步缓缓一滞。他回头走近白月月,低头轻拍了拍她肩,语气放柔,示意她停步:“……月月,在这等我。”
——
在确定陈书阳只是晕过去后,贺思佳提起的心才慢慢放了下来。
洞穴里的石墙往外不停渗水,寒风刺骨,她低头消毒好陈书阳腹部的刀伤,缠上绷带后给他披上了一件厚衣裳。
喉结上轻微的划伤口已经凝结,她拿沾了酒精的棉签轻轻擦拭了一遍。低头看着面色苍白的陈书阳眼神晦暗,目光往下,移到他微微起伏的胸膛。
陈书阳腹上伤口明摆着是要置他于死地。
这一世她根本没有安排引诱陈书阳进禁林这一步,为什幺他还会像上一世一样,带伤闯进禁林,躲进这个难以发现的小洞?
贺思佳偏头凑近,仔细摸搜陈书阳身上能藏物品的口兜。
陈书阳是跟她一起下山的。他俩任何一个人失踪没有回营地,对方都是嫌疑最大的那个,悬崖边稀疏易滑的土壤陈书阳明明知道,为什幺他却选择放手让她坠入这个隐蔽的平台?
爬上山顶后他又与谁发现发生了搏斗,是被捅了一刀自己跳下悬崖躲进洞穴,还是被人推下,确信他跌下山一定会死?
她打量着陈书阳渐渐转红润的脸。
掉下悬崖的陈书阳身上空无一物。除了无名洞口发现的手机,他的背包和有用物品全部消失不见,那幺他的东西会被掉在哪?
所有的答案只能等陈书阳明天醒后才能知晓。
贺思佳攥起搜出来的打火机和烟盒揣兜里。站起身踩碎定位器,她擡起手电仔细照射洞里四周。
如果她没有穿过无名山洞找到躲在溶洞里的陈书阳,一个身上没有任何呼叫设备并且身受重伤的人,很难在这种环境下存活。
心里莫名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
陈书阳出事后,调查下来最大的嫌疑人是她……或者说,是她背后的贺家。
贺家和陈家从老父辈开始就存在芥蒂。
贺思佳缓缓往角落里的军刀走去。
是嫁祸……是操控……还是现在局势已经紧张到不加掩饰的直接动手?
俯身拾起军刀放进口袋,在确定溶洞里没有藏有其他人后,她深深看了陈书阳一眼,走出了溶洞。
定位器损坏两个训练有素的管理员会收到紧急暴露通知,现在只要守在原地安静等待救援即可。
贺思佳走出洞口,低头点燃一支烟。
禁林地的夜晚很亮,乌云散去,星星冒了出来。
袅袅上升的细烟逐渐消散,风吹过,掀起内层薄薄的衣摆。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深夜,水流变得平缓蠕动,周围除了一些虫鸣的咕咕叫,只剩下她一个人走在泥土上衣物的摩擦声。
巨大的潭面难以跨过,隔着川流的另一边泛着微亮白光的点是营地所在的地方。这边萧瑟寂静,像是隔着两层难以捅破的薄膜,她望向几簇热闹的烟火灯光,面色暗淡无波。
陈书阳待着这里等待救援的那七天七夜,一个人看着远处营地的灯火,是该如何慢慢绝望。
贺思佳掐灭烟头。
她至今还忘不掉陈书阳昏死前死死盯向她的眼神。
也是在睡梦中突然被惊醒,脑海里停滞的那双静静凝视她的——阴冷潮湿灰眸。